手握权柄的美人皇帝。伊南如是想。
恰好殿上话音已落,她眼珠一转,开口道:“中原风光秀美、物产丰饶,伊南向往已久。听闻魏国有句古话叫‘礼尚往来’,如今我们的诚意摆了出来,陛下是不是也有礼物回赠?”
“伊南,不可无礼。”
伊格眼神微变,带着警告侧头看她。翻译官硬着头皮翻译,两旁的文武百官听了也暗觉不妥,议论声隐约响起。
“伊南公主性情率真,无妨。”
朱缨有心礼待突厥,并未觉冒犯,温声道:“公主听过‘礼尚往来’,可听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诸位一路远行而来,朕甚是高兴,早已命人准备了重礼。既然公主提起,李卿,便将文书交与使团一看。”
哪里是简单的性子直呢?这位公主是在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呢。
突厥作为来访国此次下了血本,大魏作为接待一方,准备的回礼不说一样重,起码也要面上过得去。
按照惯例,这份回礼不在朝觐时宣读,会在下朝后直接随文书送进使臣暂居的住所,是多少就是多少,可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现在她主动在朝会上提起,看似行事没规矩,实际当场查看礼单,如若真有不满意的地方,就可以借着这份“率真”提出要求,要大魏加码。
“臣遵旨。”李士荣恭敬领命,将文书呈给了伊南。
四方馆负责接待外宾,隶属于礼部,不过朱缨并不担心李氏爪牙在其中动手脚。
她了解魏都这些世家的人,急于挽救家族衰败,一心要扩展势力。可不管闹出多大的血雨腥风,总是留有最后的底线和操守,那些通外祸国的事,他们做不出来。
“多谢皇帝陛下。”忽视兄长的目光,伊南如愿拿到了文书。
她低头翻阅,眼中露出一点喜色,正欲开口说话,听见座上道:“大魏文字复杂,伊南公主若不通晓,大可拿回驿馆慢慢看,倘若缺了喜欢的东西,再前来商议增减便是。凡是可满足之物,朕自会成人之美,尽力成全。”
天下诸国林立,以和为贵,若能正常过日子,谁愿意主动挑起战争,致使家国不宁?何况是大魏与突厥这样的大国。
当前形势如此,朱缨看得明白,她该平复外患,先专心整治内部乱局。
既然突厥态度谦卑,她不会吝啬这点诚心。
伊南微顿,颇为意外地抬起头。大魏皇帝这样说,相当于是许下一个承诺,给她一次提条件的机会,可以随时来这里说出自己的需求。
他们突厥作为名义上的战败国,她本以为这次出使不会好过,也许会受到各种类似于怠慢或挑衅的事。可魏国皇帝这样的宽容,可谓是给足了他们颜面,不难看出言外之意——愿与突厥付出同样的诚心,共修两国之好。
不远处皇帝的面容模糊却秾丽,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颗大石落地,冲着御座方向一笑:“伊南明白了,多谢陛下。”
平阔的宫道上,黄门宫婢无不正衣整饰,噤声低首快行,步履匆忙不失有序。
繁复华丽的氍毹自宫门始,一路铺延至云麟台正殿,荷烛笼灯齐出,车马辚辚,明光胜昼。
“陛下驾到!”
随着女官高声通报,皇帝衣冠隆重从后殿而来,由侍从扶着在正位落座。
文武大臣席位在左,下跪叩首山呼万岁,突厥使团在右,齐齐低首行礼。
朱缨免了众人的礼,目光无声扫视一周,看向异国使团随和道:“贵国使臣远道而来,朕心甚悦,愿借此宫宴略尽地主之谊。今晚诸位不必拘束,尽兴便好。”
话音落下,为首衣着鲜亮的少女将头一点,开口时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多谢皇帝陛下体恤。”
朱缨眼中微有错愕,问道:“伊南公主会说中原话?”
早朝时她已率众臣在崇政宫与突厥使团见过面,只是那时这位公主说突厥语,觐见说话皆要依靠翻译官才能进行。现在不过过去半日时间,可见她早就会说汉话,先前只是藏拙罢了。
少女歪头,语气稍稍得意:“回禀陛下,我会说中原话。不仅我会,我兄长也会。”
见她藏不住话,伊格默默在心里一叹,站出来向朱缨解释:“我等无意欺瞒陛下,之所以朝会上未曾说明,只是不想多事,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公主和王子会说中原话,与人交流方便了不少,这是好事。”朱缨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突厥新王初上位,从前没有与她打过交道,而且,无事学习别国语言在世人看来不光彩,容易招惹非议,甚至会被打为心向外国、动机不纯。
二人身为公主和王子,初到大魏防备心强,为自己留有余地也在情理之中。
突厥王嗣竟会说大魏的语言,此乃一桩奇事,有大臣坐不住,好奇问:“既然初来时公主与王子不愿暴露此事,为何现在又愿意坦诚了呢?”
伊南口无遮拦,俏皮道:“皇帝陛下龙章凤姿,玉质渊秀,伊南初见艳羡,再见便被折服,满心敬慕。如此一来,就什么都不想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