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派人去内务司查过记录,那一年大魏与突厥开放互市,不少罕见的香料流入皇宫,其中就有两三盒姜桃香饵,被父皇做主赏给了景阳宫。
当年绿瑚在坤宁宫当差,但并非得脸的贴身女官,只是负责洒扫宫殿的小小宫女。李贵妃花重金将其买通,指使她在坤宁宫寝殿的香炉里添了少量的姜桃香饵,而那一匣德宁劣币正是所谓的报酬。
只是后来绿瑚出宫时心中不安,于是把那些钱留在了宫中,阴差阳错为她们提供了这一重要的线索。
母后本不喜焚香,但当时身体抱恙,夜里总是不得安眠,便常点上檀香作安神之用,姜桃香气浓郁,与檀香混在一起时就被压下去几分,不易被发觉。彼时坤宁宫寝殿中摆放着岁兰,与姜桃相配便产生了毒性。
朱缨深恨李氏居心之歹毒,却迟迟无法将其发落,原因是经御医司查验,岁兰与姜桃相遇虽有毒性,但极其微弱,长时间嗅闻会使人身体虚弱,却远不至死。
这样说来,李氏并非害死宁皇后的真正凶手,但依旧藏有谋害国母之心。
同时,指使绿瑚、擅用劣币,其中种种真相大白,先前有关德宁劣币案的一切疑点就都说得通了。
朱缨自认已经足够仁慈,没有开罪整个李家,只是将李氏打入冷宫囚禁起来。李家却不领这个情,李士荣一人求情还不够,竟敢纠集一众世家臣子一同长跪承明殿前,想要逼她让步。
这一招既然使出来,等于是把李家多年来积聚的势力摊开,好让她清楚明白地看见朝堂上有多少是他李士荣的人,继而生出顾虑和忌惮之心,最后如他们所愿放李氏归景阳宫。
李士荣对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亲情深厚。
可惜朱缨吃软不吃硬,从来不是因强硬和威胁而屈服的人。谁敢害她重要的人,她就一定让谁偿命。
既然有这么多大臣追随李家,那许瞻呢?
今日他与自己下了这么久的棋,难不成也是为了来当说客?
朱缨盯着对面的长者,言语间带着几分危险:“许卿与李家形同陌路多年,一向最令朕放心,为何今日却替其说话?莫不是忆起亡妻,打算与妻弟重修旧好?”
许李两家曾为姻亲,许瞻早亡的妻子乃是李氏上一任家主,亦是李士荣与景阳宫那位的嫡长姐。许家清正,李家却行事放肆无端,许瞻不愿与之为伍,自夫人去后就主动疏远了。
正因如此,朱景与朱缨父女才能放心地重用他。
而今想想,李夫人与宁皇后同年过世,距今已经有十余载,许瞻从未再娶。许府上虽有不少庶出子女,嫡出却始终只有那一位,身上流着许家和李家的血。
许瞻听罢一惊,立刻跪地,“臣绝无此意!”
望着老臣俯首的惶恐模样,朱缨不言,心中却再度涌起一阵异样。
先是谢韫,再是许瞻,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如此喜欢猜疑的人?
难道非要等到对自己好的人彻底寒心,她才能改掉这个毛病吗?
可她明明不想这样的。
朱缨惊惧地意识到,她的情绪似乎不再完全受控于她自己了。
她撑着镇定,对许瞻抬手:“只是一句玩笑,快起来吧。”
“谢陛下。”
许瞻起身,即便知道可能惹天子不快,还是直言道:“非是臣别有用心,只是李氏势力不容忽视,还有其他家族作拥趸。唯有君臣和睦,方能保朝局安稳啊。”
第98章 赠礼
这个道理朱缨何尝不知, 她当然是最不愿朝堂生乱的那个人,理智一回笼,就更清楚慎重行事有多重要了。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突厥使团还留在魏都没有离开, 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 平白给人看了笑话。
可以李士荣为首的人蹬鼻子上脸, 如今是明晃晃地在挑战天威, 她忍不了,也不想忍。
既然不能立即动手,就让她先送他们一份小礼。
那些大臣敢陪着李士荣一起跪, 无非是觉得法不责众, 自己这个皇帝奈何不了他们, 既巴结了李家, 又博得个忠贞死谏的好名声。
可她要是捏着他们的死穴呢?
朱缨冷静下来, 瞥了一眼角落静静燃烧的香火, 那是她为祭奠亡母亲自点上的。
她收回目光,改冲许瞻一笑, “两炷香的时间, 朕就能让他们悉数退下。爱卿信不信?”
“两柱香?”
老臣面露迟疑, 而朱缨依旧从容, 把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
这一子的位置尤为重要,顷刻间, 黑子再次如上一局那样占据了上风。
“工部错账,礼部构党,刑部偏私。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烂事, 偏偏拿朕当傻子,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可以瞒天过海, 可是许卿,朕手下的人也不是白养的。”
她把过去查出的桩桩件件事都拿出来,依照大魏律法,小可贬谪降职,大可抄家除籍,把柄在手,全在她一念之间。
“这一次,朕就和他们互相透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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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寒霜未融,又迎来了一场大雪,偌大的殿宇前落满鹅绒般的雪花,渐渐堆积成厚厚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