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没有人敢接。
但折子上的消息,飞快传入民间。
天色渐曙,下朝必经的街道上渐渐挤满了读书人。这些人守在宫门外,等到宫门洞开,下朝的官员出来,迅速朝着官员聚拢过去。
很快,便将宽阔的路拦住。
等到日头初升,堵住路的人便不止是学生,还有数不清看热闹的百姓。他们摩肩接踵,争相往前,想要找谢敛问一个明白。
翠微书院的学生最为义愤填膺,有人割腕做血书,高举着横幅,振臂高呼,嗓音嘶哑不已。
“谢敛残害忠臣,请朝廷还宋阁老、章次辅公正。”
“佞臣谢谢敛,交出学生傅澄江!”
“……”
百姓们对谢敛的名字早已不陌生。
他掀起皇陵案的风波,导致京都上下惨死的匠人不下上万。更是弄权清君侧,血洗宫廷,导致汴京城人心惶惶。
本以为他会死在流放的路上。
谁知道,谢敛又回到了京都。没多久,便推波助澜,导致他的恩师章次辅背负骂名惨死。
翠微书院的学生傅澄江去找谢敛求情,人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懂朝政的百姓、不懂朝政的百姓,纷纷挤上前。不知有谁瞧见了谢敛的马车,立刻大声喊道:“谢敛出来了!”
人群陡然鼎沸,大声辱骂着往前。
有百姓抄起手边的石头、烂菜叶子,朝着马车砸了过去。
他们不知道谢敛要做什么,只知道谢敛杀了数不清的人,其中不乏他们的亲友。还有被牵连的宋阁老、章次辅,都是出了名的好官,却被谢敛如此残害。
如此残害忠臣,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因为拥堵的缘故,马车不得已缓缓往前。王伯架着车,揩掉面上的脏污,有些为难地回头低声道:“大人……”
车帘被风掀起一隙。
谢敛端坐在车内,仿佛没有听见辱骂声。
察觉到王伯嗓音的颤抖,他微微掀起眼帘,朝外淡瞥一眼。青年像是没有思索,只是淡声道:“看看能不能绕路。”
话音刚落,石头砸落在马头上。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失了方向,带得马车几乎被掀翻。
车帘被荡起,露出谢敛略显苍白的一张脸。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只是淡淡扫视众人一眼,收回了目光。
王伯扬起马鞭,勉强找回方向。
瞧见谢敛,人群却疯了一般,朝着马车挤过来。脏雪、石子、烂菜叶子,也稠密地朝着马车砸过来,片刻间便将马车堵住。
“谢敛,你对得起章次辅吗?”为首的学生挤上前来,嘶哑地高声喊道,“你一介罪臣,若不是章次辅,你岂能回到京都?”
章永怡在京都时,时常去翠微书院授课。他为人虽然古板严肃,但学问渊博,对学生又好,翠微书院的学生都很崇拜他。
说章永怡勾结裴农,有不臣之心。
翠微书院的学生都是不信的,他们都知道章永怡是怎样的人。
分明已经位列次辅,更是年近不古稀,可章永怡仍旧会天不亮便忍着腿脚不便,上山为他们讲学。
有不少人出身贫寒,读不起书。
是一贯寒素的章永怡,自己拿自己的俸禄让他们有了继续求学的机会,若不是山长私下告知,他们甚至连帮助自己的人是章永怡都不知道。
他们都唤章永怡一声老师。
章永怡便真的板着脸,耗费心血为他们讲学、引路,不计得失。
他们这些远远崇拜章永怡的人,都知道章次辅不会卖国通敌。而谢敛作为章永怡的学生,却坐视不理,反而推波助澜导致章永怡含恨而终……
“还有傅澄江,他去找你后便不见了踪影。”有学生挤上前来,大声说,“将他交出来。”
人群拦住了谢敛的去路,将他挟持在路中央。若是谢敛识趣,这时候最好老实按他们说得做。
谢敛挽起帘子,扫视众人。
他垂眼缓缓揩掉袖口的脏污,朝着王伯看了一眼,道:“将人还给他们。”
王伯肩膀微微一颤。
迎着谢敛的目光,王伯犹豫片刻,方才应了声是。他穿过人群,对着谢家的仆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远处便传来喧哗。
傅澄江的家人痛哭流涕。
傅澄江死了。
谢敛将傅澄江的尸身还给他们了。
谢敛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傅澄江的家人、翠微书院的学生,瞧着尸身,几乎疯了般朝着谢敛的马车冲来。
“让开。”谢敛挽着帘子道。
扒着车辕的傅家人痛哭,然而对上谢敛的目光,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松开手。
马车上的青年着朱红公服,眉眼冷清。
他像是没瞧见众人愤恨的表情般,只淡淡说道:“如何惩治我,是朝廷要考虑的事。”
言外之意,便是他们没有资格置喙。
但谢敛说得不错,他们确实惩治不了谢敛。若是能惩治得了,也不必天不亮便守在这里,眼巴巴地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