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你的父母。”他缓缓说。
一年半之前,他曾经在一场商界宴会上见过弥虞。
她的父母都是顶有用的人,与他有过合作共事的经历。
那时候,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身鲜艳华裙,像个无法无天的娇贵公主,似乎很厌恶觥筹交错的上流聚会场合,满脸的稚气和不耐,最后,还泼辣地泼了冒犯她的人一盏红酒。
之后她仰着头被长辈教训,而模样无所畏惧,看起来叛逆又张扬。
……和他的孙子很像。
一想到江北祁,江为淮脸上的笑容就又收敛了那么几分。
这个孩子,从来没有一天让人真正省心过。
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依旧隔着一道长长的河流,他无法跨过去,他也不愿意迈过来。
有时候江为淮想,如果阿远没有死,他是不是也能像那些寻常的老人们一样,享受孙儿绕膝,和乐融融的快乐呢?
可惜,终究是世事无常。
“你是,阿祁的朋友吗?”江为淮看着她,这么问。
闻言,女孩子歪了歪头,丝毫不怯生地看着他的眼睛。她说话时,语气里有种小兽般的野蛮和冲劲,“难道您会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到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的人吗?”
江为淮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并没有在乎她话里夹带的软刺。
“我们不住在一起,所以我并不了解他。”他和蔼地说。
“是不了解,还是不愿意了解呢?”女孩说。
江为淮心里一痛,像被说中了一般。
她张口还想说什么,江为淮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拨通之后,老人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
似乎是什么生意上的事情,江北祁换上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垂眸思索,指节搭在蛇头拐杖上轻轻点着,眼底冷若冰霜。
弥虞好奇地看他。
挂断之后,江为淮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神略微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沉吟了一会,最后只是说:“你能和阿祁做朋友,很好。”
弥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说完,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面前威严的老人就已经持着手杖,缓步走下了台阶。
司机将林肯车门拉开之后,江为淮动作优雅利落地坐了进去。
目送着那辆奢华的林肯车缓缓驶向校门口,弥虞忍不住撇了撇嘴。
切,排场还挺大。
——
后来这天下午的课,江北祁也没来上。
第二天,他也没来。
估计是因为自尊心。
弥虞想。
——被家中的长辈当众不留情面地掌掴,对一个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来讲,或许是自尊心和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丢脸时刻。
弥虞知道这一点,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在经过一个街角时,冷不丁看到了正穿过公园插兜走下台阶的江北祁。
少年穿着兜帽卫衣和浅黑色长裤,漆黑的碎发掩在深色兜帽下,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装着几听啤酒,面无表情,冷漠拒绝了路过女生的搭讪,眼睫微垂,抿着薄唇,一副冰冷厌世的模样。
看起来要去哪里买醉似的。
她紧走几步上去,随后开口唤他:“江北祁!”
“一起走”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少年已经加快了步伐,似乎打算甩开他。
她眉头一皱,你等等我!”
少年没有反应。
弥虞见状,装作很着急地追着他,嘴里一边说着:
“江北祁,等一下……哎呀!”
什么东西扑簌落地的声音。
听到声音,江北祁回过头看去,就见追着他跑过来的少女此时跌跪在地,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她捂着膝盖,嘴里发出嘶嘶的呼痛声,看起来摔得不轻。
江北祁心头登时一紧,连忙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仔细查看她的手腕和脚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里伤到没有?”
女孩子用手捂着自己的膝盖,仰头看他,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不满地鼓着嘴巴:“谁让你刚才一直不理我,我叫了你那么多声,嘶,好疼……”
说完,她的眼睛抿了抿,眼圈微微泛起红,像是马上要滴出眼泪来。
“对不起。”江北祁满心担忧,低头想看清楚她到底伤在了哪里,也丝毫没有察觉出弥虞矫揉造作的演技。
他轻轻拨开了少女的手,声音有点紧张:“我先看看你的膝盖。”
移开手,少女白净膝盖上,肌肤干干净净,上面既没有淤青,也没有任何红肿,只有膝盖触碰到地面时,触碰到的一点轻微的沙砾。
明显是没有跌到。
江北祁一下子就知道自己又被她骗了,眼神顿时冷了冷,说:“有意思吗?”
他起身就要走,结果忽然被弥虞攥住了手腕,停在原地。
少女的掌心指骨柔软,被紧紧攥住时,细软的指尖轻轻蹭过江北祁的指腹。
温软的触感传来。
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属于少女身上的微妙好闻的香气顿时萦绕在鼻息,有着似有若无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