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兰满脸疑惑,仍是点了点头。
没过两日,林霁尘果然又来了。烟兰得知消息那一刻,却是犯了难。
虽说烟兰在春和楼多年,便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是不是有老鼠搬家,她都能知道。可是,在人来人往的春和楼,要掩人耳目却是难的很。
尤其,连同林霁尘会见的六号房的姑娘都要一并瞒着,可谓难上加难。
费了好些心力,烟兰才想出个妥当的法子。
林霁尘前来,每每都要饮酒。林霁尘的酒量自然不在话下,可那位姑娘却是略略差些。如此,烟兰便悄悄换了送去的酒酿,叫那位姑娘先行醉去。再赶着夜色至深之时,所有人歇下,悄悄将林霁尘带出。
林霁尘醉得晚,却也醉得沉。好在,总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个时辰,烟兰同阿涧将他架起时,好歹算是半梦半醒。
亦如梦似幻。
林霁尘只觉,自己身子轻飘飘,一脚踩了一团又一团云朵一般,迷蒙不清的前处仿佛端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还未转过脸来,他脑中便出现了那女子的面容。
是他心心念念不可得,不可碰。
“公子醉得厉害。”
那张脸在眼前仿佛清晰了许多,或许也不必叫他看清,他知道是她就够了。
“要准备醒酒汤吗?”又有一个声音说道。
女子摇摇头:“都去吧!”
周遭彻底静下来,林霁尘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的面目和往日一般无二,甚至没有一丝他假想的成分。然而饶是如此,林霁尘仍旧觉得,这个梦做的真好,也就在梦里,他能这样近地看着她。
林霁尘小心翼翼地抬手向前,手指停在楚惊春脸色,迟疑了好久,终是没敢触碰。
做梦的话,万一碰不着怎么办?
还是多骗骗自己。
林霁尘痴傻地笑着,含混不清地说道:“轻白,如果伯父,同你全家的死没有干系就好了。我总能叫他同意我们。”
果然是醉了。
楚惊春轻笑:“那公主呢?”
“谁稀罕什么公主?”林霁尘猛地扬手,“还不是因为伯父,既不想站队,又要林家百年兴旺。”
“想的不错。”
依着林修逸的身份,这样想怕是最得帝心。
为臣嘛,做臣的本分就好。站了队,那可就是谋求上位,是要新君上位,明里暗里盼着陛下死呢!做君王的,总是喜欢臣子本分。
想到这,楚惊春瞧着林霁尘当真醉得一塌糊涂的模样,转而问道:“林公子,若我与你家没有仇恨呢,你打算怎么过林相这关,怎么过公主这关?”
“这还不简单?”林霁尘脱口道,“我们私奔去。”
“往南,往北,总有管不着咱们的地方,”林霁尘定定地看着楚惊春,满眼都是凝重和执着。“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我都愿意。”
楚惊春看着林霁尘眼底的血色,下意识发怔,缓了缓才垂下眼。
“公子说的这样快,是想了很久吧!”
他应是幻想了很多次,幻想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妨碍。要紧的,是没有血海深仇。届时,还有什么坎迈不过去。
他幻想了美好的生活,幻想了光明的未来,幻想了具体应该怎么逃离这一切。
抛开自小的锦衣玉食,抛开公主带来的尊荣与富贵。只要与她,做一个山野村夫也好。
林霁尘没有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她,望着望着,忽然重重地趴在桌上,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惊春的目光落在他满身白色的绸缎,和上头隐隐的云纹,终是站起身走向里间。
些许话语在心头转过,没有说出口。
她与他本就没有隔阂。
是她要走一条很远的路,不打算与人并肩。
……
正晌午,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便有细碎的雪花洒下。
烟兰掀帘而入,吸着气搂了搂肩:“还想着要等几日呢,这天儿忽然就冷了。”
楚惊春坐在窗前的窄榻上,身后照旧靠着两三个软枕。
“今年入冬确实早些。”
烟兰提步上前,瞧见躺在楚惊春对面的男子,拱了拱嘴:“还没醒呢?”顿了顿又道,“看来昨夜的酒,还是太烈了。”
饶是林霁尘,都醉得这样深。
音落,便见林霁尘有醒来的迹象,烟兰忙是立到楚惊春身侧。
林霁尘下意识还以为是在天字六号房,他每每酒醒都是在那间房内。晃着酸痛的脖颈,又揉着僵硬的手臂,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眼前景象自模糊不清,到他倏然睁大了双眼。
“轻白?”他哑着嗓子无比惊讶道。
烟兰没好气道:“公子莫非忘了,昨日您醉得厉害,硬要闯到咱们掌柜的房间,结果话没说两句就睡了过去,反倒叫掌柜的不知怎么是好。”
林霁尘拧着眉用力回想昨夜光景,偏是醉得太狠,实在半点都想不起来。
诚然,夜闯楚惊春的房间,是他想做且会做的事。
林霁尘身子后撤些,面容有些局促:“轻白,对……对不住,昨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