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春她,她是恨我的吧?”
周嬷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楚惊春离去时说的是不恨,应是不恨的。只是,当真没了一丝感情。
经由这一遭,母女情分彻底了断。
外头很快乱了起来,宫人们各奔前途。
淑妃呆呆地,忽而呢喃:“你说,明明她还活着,为何就是不肯放过玥儿?”
周嬷嬷张了张嘴,再不知能说些什么。
当局者迷,怎么劝都是无用。
将军府,内院亭下。
天下将定,楚惊春不便以轻白的身份回到春和楼,只得暂居将军府。她懒懒地坐在石桌边,看向于一侧端坐的女子。
少将军显临于大殿自刎,将军与将军夫人郁结于心,一齐病下。与楚惊春坐在一处的,便是显临身怀有孕的夫人。
女子身披温软的狐裘,一阵冷风吹来,还是吹的鼻端有些泛红。
“抱歉,”楚惊春道,“少将军的死,我有责任。”
纵使最初,与显临商议的是让他自请罪责,届时不论如何发落都有回转的余地。她绝非楚青珣,一面许诺,一面挖好了坑等着人自己跳。
可,她确然有想过显临可能会如此决绝。
是以,也不必辩驳。
面前眉目清秀的女子扶着肚子缓缓站起身,于楚惊春眼前站定,恭顺一礼。
“臣妇见过长公主。”
“少夫人不必多礼,是我欠了显家,少夫人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女子却是微微摇头:“上朝前,他与我深谈了一次,成婚这么久,他第一次同我说那么多话。我就知道,他大概是回不来了。”
“有几句话,我想着,他是想让长公主知道的。”
“嗯,您请说。”楚惊春道。
女子微微抬头,仰望挂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他说他最喜欢头顶那轮皎月,他也曾有幸,皎月捧在怀里。不论结果如何,他死而无憾。”
楚惊春顺着一道望去,终于明白少夫人为何约见在这院中。屋子里,哪瞧得见月亮。
“他这般离去,终是愧对父母,愧对你们母子。”
女子仍是摇头:“他还说了,四殿下并非明君,他无愧于家国,也无愧于心。”
“少夫人……”
女子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眸光愈发温柔:“这个孩子是我自己求来的,原本就与他没什么干系。长公主也请放心,我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除了与我道别,也从来没和我说过什么。”
说过,女子如来时一般,寂静离去。
烟兰定在楚惊春身侧,不解道:“殿下,您说她这是在意少将军呢,还是不在意呢?”
“怎么说?”楚惊春偏头看向烟兰。
自打烟兰知晓了她的身份,着实激动了好长时间,眼下才算平静下来。可腰板却是愈加笔直,还时不时练习着该如何掌管数百宫人,如何拿捏姿态,模样诚然是有些可爱。
烟兰正经思索了会儿,煞有介事道:“奴婢原来也算见过不少爱恨情仇,若说少夫人不惦记少将军,她抚摸孩子满是爱的样子做不得假。若说惦记吧,该是恨您才对,可她平静的像是说起别家的事。”
楚惊春没有应声。
另一端,女子走出庭院,候在外面的丫头忙迎上来搀住她。
“少夫人,您真的要在这院子里守寡一辈子吗?”
“老爷和夫人不是说,待您安稳生下孩子,可以将军府小姐的身份送您出嫁吗?”
女子目视前方,缓缓而行,她的面容并无波澜。
“老爷夫人待我好,可我……母族尽灭,又能有什么好去处?”
丫头不解:“不管去哪,总比守寡要好呀!”
漫漫一生,只剩独自一人,想想都觉得无望。
女子凄清一笑:“原先他在,不也是一样。”
一个住在卧房,一个长居书房,若非那日醉酒,她甚至不会有这个孩子。
丫头叹了口气,小心地搀扶着女子,缓缓离去。
……
数日后。
少将军遗孀于护国寺祈福上香之时,偶遇早年流落民间的五公主,随后领入宫中,验明身份,敕封为长公主殿下。
此后,京城各处流言,新帝寻回了当年失踪的五公主,姐弟之情尤是感人肺腑。
新帝不仅赐下绸缎千匹良田万顷,更是将当年的太子府扩建,改为长公主居处。更要紧的,是将显家军交到了这位长公主手上。
一时间,可谓是门庭若市。
将将送走一位大人,烟兰便是清点着那位大人留下的东西。
起初有人送礼,烟兰还本着开一开眼的心思,一样一样看过,现下都看腻了,只大略过一眼,与礼单核实过便搁在一旁。
“殿下,咱们库房可要堆不下了。”
半月以来,单是抬进府里大大小小的箱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硕大的库房竟然快要放不下了。
楚惊春懒懒地品着手上的茶:“房间这么多,再辟出一间就是。”
烟兰吸了口气:“殿下,您真的要来者不拒?”
“挑一两个拒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好,若是陛下知晓,会不会怀疑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