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枝脸色愈加灰白,如是如此,倒还不如三尺白绫来的痛快。
人人皆知,当今陛下和太后娘娘极是看重长公主殿下,可宫里的大多宫人,终是不知内情。只知,许是愧疚补偿的情分。
然而被照应之人,竟敢如此搏了太后的脸面?
禾枝深知,这其中定有她们这些人不知道的隐情。
禾枝迅速道:“奴婢曾听桃然说过,好像,好像张大人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并不好。虽是一母同胞,却如陌生人一般。”
“嗯?”
“据说,据说是太后娘娘做才人时,曾为张大人选得一个女子为妻,张大人不愿,后来不知怎的,两人的关系便不似从前。”
“因何不愿?”
“奴婢也不大清楚,”禾枝道,“听说,是张大人心中已有佳人。”
“只是如此?”
禾枝伏在地上,身子仍是微微颤抖。
“旁的,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些,求殿下不要赶奴婢走,奴婢一定好好做事,绝无二心。”
楚惊春睨着地上的女子,是真的怕啊!却不是怕她,是怕宫里的太后娘娘。
“起吧!”
楚惊春没有再追问,余下之事,禾枝或许真不知情,或许还藏这些。不过都不打紧,见着张大人,自是了然。
行至正厅,楚惊春稳稳地坐好,下人方将于偏厅等候的张大人引入。
不曾想,却是进来两人。
两人一前一后,却不是主仆。
前头那人,一身青灰长衫,腰间一根玉带拢住略显清瘦的身姿。诚然也不算太瘦,只面目清雅,书生气浓,显得单薄些。后头那人虽是垂着头,却因一身素白锦衣,一下子刺入楚惊春眼中。
外头日光正好,那人这般走来,身后似团着一团光影将人围绕。
然楚惊春只瞧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回前头那人身上。
那人正恭敬垂首:“下官拜见长公主殿下。”
楚惊春身子靠后些,懒懒地倚着椅背。
“张大人,这便是你送我的礼物?”
“还望殿下笑纳。”
楚惊春轻嗤一声:“和林霁尘是有几分相像,也难为你用心,竟能寻得。不过,”她话锋一转,“林霁尘是死了吗?”
张平晏依是不卑不亢,与往日来的那些官员相较,诚然是少了些许谄媚。
“林公子虽在,但日日守着公主府,倒不如怜取眼前人。”
此事,楚惊春却是不知。许是烟兰在耳边说过,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道:“张大人或许不知,我这人,挑着哪个便是哪个,没有随意拎来当替身的癖好。不过,张大人有句话说的不错,怜取眼前人。”
最后一句寓意太明,张平晏赫然抬起头,迎上女子直白□□的目光。
他也算多年宦海浮沉,各样的女子也都见过。可从未如此般,迎着那样一张清冷绝艳的面容,一双冰冷却又热烈的眼睛。
许是挑衅,又或许,夹着几分真诚。
张平晏看不清,也无法分辨。只听见心口狂跳,偏万籁俱寂,他仿佛听见血脉顺着心口一路向上,蔓延至耳尖。
不知过了多久,张平晏扑通一声跪下:“臣粗陋不堪,怎敢入殿下的眼?”
他的头伏在地上,方后知后觉,身后跟来的人不知何时叫人打发了出去。他跪在地上,仿佛任人宰割的鱼肉。
楚惊春瞧着跪在地上忍不住颤抖的男子,一朝为官,居然要沦为长公主的面首,实在是奇耻大辱。
楚惊春收敛了眼底些微的笑意:“我不逼你,你只管回头去问叫你来的人,可与不可?”
“臣告退。”
张平晏站起身,脚下踉跄近乎是夺路而逃。逃至门口忽然又往回走了几步,“臣斗胆一问,殿下为何选中我?”
“一脚迈进长公主府你就应该知道,来往官员众多,你是品阶最低。仰仗的什么,自不必多说。可旁人送礼,不过是稀奇之物,你是头一个,送了人来。”
“您还是没说……”
楚惊春眉梢微挑:“叫你来的人,没想过此般情形?”
一句话,叫张平晏蓦地愣在原地。
送人来,可想过自己个被人选中?
张平晏诚然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太后呢?
不知何时,竟浑浑噩噩来到宫门口。太后娘娘身侧的嬷嬷很快前来引路,彻底清醒之时,已然身在寿安宫。
太后屏退左右,问道:“她没有将人留下,可还是惦记着林霁尘?林霁尘那里,也不是没有办法,可终究不是咱们的人,平白送到她身边去,怕也落不到什么好。”
张平晏这才抬起头,脸色阴沉。
“所以,你才叫我去?”
蓦地一声质问,太后下意识一滞,转而笑起。
太后无比轻快地站起身:“这么说,她是瞧上你了?”
张平晏没好气:“林公子何等姿容,我怎能入殿下的眼?她说的是要我,不过是知晓我身后站着你罢了。”
“那有什么?”太后无谓道,“甭管她是什么心思,示威如何,挑衅皇权如何,只消你在她身边,总是于咱们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