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我大约都有些了解,先生幼时虽是过过一段困苦的日子,但那时太过年幼,想来也没什么印象。后头长大,也算父母看重,一路顺遂。”
张平晏反问:“殿下不顺遂吗?”
“我啊!”楚惊春无谓一笑,“如今算是顺遂了。”
张平晏试着宽慰:“当年旧事臣也算听过一些,殿下受苦了。”
楚惊春依是笑着,只是笑着笑着忽的一眨不眨地看向张平晏。
张平晏猛地撞入其中,仿佛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如今不过一个寻常女子。清冷的眼波下也藏着不与人道的痛苦,不堪。
“你为何不问我,先皇的死,可是与我相关?我一直在等着,可惜没有一个人来问我。”
张平晏猛地一滞,忽的清醒,又在清醒下愈加深重的沦陷。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几近温柔。
“是逆臣楚青珣所为,与您无关。”
楚惊春摇着头:“他死的时候我在。”
“殿下……”
张平晏慌张起身,又是四下探寻。他伸出手想要掩住楚惊春的唇,又觉失礼赶忙收回,只不安地站着,压低了嗓音。
“您……这话断不能再说。”
楚惊春愈是笑着:“怕什么?当时皇后娘娘在,我也在。还是四哥想法子将我送进去,就是想送那个人最后一程。”
“其实我也想过,他这么厌恶我,偏是我最后在他身边,定是要死不瞑目的。可惜啊,我去的时候,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看清我,果然最后一口气也没了。”
张平晏素不知这些内情,眼下也没几分精力去想。
只安慰道:“陛下知道您如此聪颖,定是后悔的。”
他最不喜欢的女儿,胜过所有儿子。
“是后悔的,后悔当初没有斩草除根,确认我死透了再丢出去。”
“先生,很多年我都不懂,怎么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后来我懂了,不是不爱,是爱过的,只是更爱自己罢了。”
“他们,也没什么错。”
张平晏凝着眼前女子,明明还是清冷疏离的模样,却愈加叫他觉得心痛如斯。
被厌憎,丢弃,恨不得杀死了事。
张平晏喉头有些发哽,略压了压,才尽力平和道:“您没有错,如今种种,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您的东西。”
顿了顿,又是宽慰找补:“听说,淑太妃离宫之时,还一直念着您。”
提及淑太妃,楚惊春似被戳中软肋,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也凉了几分。
“我乏了,先生回吧!”
张平晏顿觉失言,可也无力弥补,只躬身退去。转过四扇屏风,将要走到楼梯口时,楚惊春的声音忽的又从身后传来。
“这些话,先生当不会与人说起!”
隔着屏风,只隐约瞧得见女子单薄的身影。
“臣有幸与长公主殿下一道用茶,不过两句闲话。”
“多谢。”
隐约可见,女子站起身向前行了两步。除却屏风,两人只隔着三五步的距离。声音清晰,面目模糊。
她道:“那便再说两句闲话,张先生,您是要忠君还是爱国?”
宛如迷雾顷刻被疾风吹散,摆在中间的屏风也遮不住两人的体面。
张平晏迟疑片刻,一字一句道:“臣忠君,亦爱国。”
“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不好吗?”
“您终是女子。”
哪有女子当权当政的道理?
音落,张平晏见对面的身影折回窗边,他只得恭敬垂首:“臣告退。”
翌日清晨。
楚惊春睡了个好觉,早早起身,一面用着早膳一面听烟兰在耳边絮叨着。
“殿下,梧桐院昨夜三更方才熄灯,今晨又请了住在府上的御医,说是染了风寒,且要歇上一阵子呢!”
“所以?”楚惊春用着粥,抽空回她。
烟兰道:“奴婢猜想,这许是那张平晏的计策,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瞧他身子弱,真病了也是寻常。”
“奴婢倒不是说他装病,只是,这么一个人,身段不行,体魄也不行。无非就是仗着他身后有太后和陛下,否则您哪瞧得上他呀!”
楚惊春抿唇一笑:“他自然也有他的好处。”
烟兰撇撇嘴:“书生文弱,除了一张嘴,奴婢是瞧不出什么好处了。”
“骨头硬啊!”楚惊春道,“太后费尽心思将他送过来,总得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对了,我叫你打听的事,可弄清楚了?”
烟兰脸色一凝:“您想对了,江湖上还真的有这种药,于男子无碍,于女子却是要命。”
“用在两厢欢好之时?”
“正是。”烟兰道,“太后将张大人送来,想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昨日您收了他,旁人揣度您的喜好,往后怕是没完。”
“好在,也能清净几日。”俊俏的男子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寻得,便是寻到,也有诸多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