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大人亦不必烦忧,待陛下长成,明君当政,我自会放权。”
说罢,楚惊春转身回府,只站在门口等候的烟兰清楚地瞧见,那个挺直不肯弯曲的脊梁,在楚惊春转身后猛地双膝落地,以最大的礼俯身叩地。
并扬声道:“臣,定不辱命。”
大雪飘洒,地上只余下两串脚印,分别行向不同的方向。不多时,那两串脚印也被大雪掩埋。而隐藏在暗处的人,从头到尾不过听见一句,臣,定不辱命。
藏书阁内,烟兰憋了一路,确认无人时再是忍不住,凑到楚惊春身边小声道:“殿下,您真的太厉害了,居然连这种臭石头都能说通,还叫他心服口服,真是太了不起了。”
“张平晏是个极有心机也极其耐得住的人,从他能装病一个月便能探知一二。这会儿情绪当头,事后会想,还是会起疑的。”
“啊?那您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二人站在雪中,烟兰站在门口,纵使风雪极大,也叫她听个大概。
楚惊春先是一步步激怒他,再到被侮辱时示弱,紧接着倒出一腔苦心。最紧要的,是对于这种一根筋的酸腐书生而言,信重和提拔,才是致命。
张平晏的最后一叩首,也是为此。
楚惊春面无忧色,摆弄着烟兰放在窗前的一支寒梅。
“有人会帮忙的,宽心。”
第77章
寿安宫内。
“滚,都给朕滚!”
少年的吼声吓得殿内之人不住地哆嗦,侍奉的御医连跪带爬往外行去。太后略略抬手,连带着宫人也赶忙撤身离去。
余下的,便只母子二人,同鼻端一直萦绕的浓厚的血腥气。
看够了少年天子痛得打滚嚎叫,太后威严在上,沉了沉嗓音。
“你是陛下,堂堂一国之君,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闹腾了半晌,也该够了。
少年痛得不住地颤抖,这时慢慢转过脸,眼底夹着藏不住的怨毒。
“母后,您为何要这样做?您明知长姐睚眦必报,还偏要去招惹她?如今,害得朕毁了一只手,从古至今哪有一位帝王是个残废,朕简直就是个笑话,他们都在看朕的笑话!”
“珩儿?”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自小,因她不得宠爱,生下的孩子也不惹眼,便一直将养在她自己身边。十年来,珩儿一直很黏她,很听她的话。
这是头一次,太后从自己的儿子眼中看到明晃晃的恨意。
她哑声道:“珩儿,母后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楚惊春手握大权,全然不将母后和你放在眼里,眼下她能捧你上位,将来也能将你拉下来。”
楚青珩却似什么都没听着一般,一步步朝着太后走去,“您清楚啊,您既然这么清楚,却还是要招惹她?母后,您到底是怕朕的皇位坐不安稳,还是丢了您太后的尊容?”
“啪!”
力道大的,震得太后掌心发麻。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打他。她一手养大的儿子,怎么能与她说出这种话?
然而当她清楚地望见少年眼中冷意愈深,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还不及抓稳,就见少年冷笑。
“咱们一人一个巴掌,这样就公平了。”
少年垂着手离去,刚刚包扎好的手背,又有血丝渗出。
太后张了张嘴,末了,只颓然地跌坐在椅上。
一直守在门口的贴身嬷嬷入内,瞧着太后的脸色小心宽慰:“太后,今日发生了太多事,长公主那般张狂放肆,陛下年纪小,许是吓着了。”
太后目光呆滞,好一会儿才敛些精气神,沉重摇头:“哀家的儿子哀家自己清楚,他就不是个刚强的人。今日楚惊春于众目睽睽之下伤了他,更叫他心生怯懦。他不敢对楚惊春做些什么,满腔愤懑委屈便都发泄在了哀家身上。”
“太后……”
“哀家不怪他。”太后攥紧了手中帕子,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往后,自有哀家为他铺平前路。楚惊春想借此离间我们母子,休想!”
转头看向嬷嬷,吩咐道:“叫御医把每日陛下所需的药材送来,哀家亲自为珩儿煎药。”
“是,奴婢这就去办。”
……
春和日暖,皇城内外总算过了段平静祥和的日子。
先前一直未见的姜大人,亦来过长公主府,落到话尾不过一句:春和楼仍是长公主的春和楼。
眼下春和楼一切皆由姜大人打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
这日,楚惊春又落得闲暇,窗子敞开,由得春风拂过面颊,而她衣衫单薄,仿佛炙夏光景。
琴声箫声,还有正在园中舞剑的凛冽之声,楚惊春忽而有些做帝王的感觉。
可惜了,尚不能品茗美色。
念头将将转过,烟兰拾阶而来。
“启禀殿下,宫中传出消息来,陛下的伤已大好了。”
说话未避着人,正专心演奏的三人未得到指令停下,遂继续手上的动作。
楚惊春倚着两只软枕懒懒应声:“宫中的御医还是有些手段的。”
“可终究伤了筋脉,虽是瞧着与常人无异,却是不能太过用力。似乎,只能拿支笔握盏茶了。”烟兰说着,还叹了声,“幸而,伤的是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