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第一次见楚惊春变了脸色,虽不解其意,但迫于威压,当即躬身而退。下楼时遇着上楼的烟兰,方知定是靠在窗前的楚惊春见着烟兰,这才撵他离去。
“何事?”
楚惊春端正了身子,烟兰这般慌乱可是少见。
烟兰忙道:“阿涧在回来的路上遇刺,险些丧命。鱼露送信来,请殿下派人接应。殿下,看来太后娘娘还是不肯安稳度日。她不敢对您做什么,便拿阿涧下手。”
“殿下您看,派谁前去接应较为稳妥?如今咱们府上,吕公子身手最佳,可他尚未养好身子,怕是不便长途跋涉。杨公子那边……”
烟兰迟疑着,这些被送到府上的男子,眼见着是心意相许,可到底忠心难辨。
楚惊春略略沉吟:“都是可用之人,但,不便用在此处。”
“太后娘娘不会将这些护卫放在眼里,派去十个八个都一样,江州距京城千里之遥,再多人也躲不过。”
“那……”烟兰愈是犯难,“且让阿涧在江州待着,反正眼下京城也没什么要紧事。”
凭马元魁的势力,必然能护住阿涧。只是,马元魁未必肯。
“不成。”
楚惊春额间微蹙:“一次失手,换了旁人或是要谨慎行事。但依太后娘娘的心性,怕是更要赶尽杀绝。阿涧不论在何处,都是一样。”
起了杀心的人,不见着血,不会放手。
烟兰咬着唇,迟疑许久,终是双膝落地。
“奴婢不敢轻断,但是如若此刻在江州的人是奴婢,请殿下放手,不必再管奴婢死活。不必为了奴婢一人,折进去更多。奴婢甘愿一死。”
送信的是鱼露。
烟兰知道,阿涧必然处在昏迷之中,若他清醒,定如她一般抉择。
楚惊春怔了下,忽而一笑,抬手将人扶起。
“好端端的,如何就到绝境?宽心,咱们去不得,有人可去。”
“啊?”
“走一趟楚家,请现如今的禁卫军统领楚庭舟登门。”
原先的副统领,在改朝换代后已然搏得正位。当初便是楚惊春派人与楚家送的信,好叫他们在宫变之时为亲妹报仇,并站到了胜利一方。
姑且算着,楚家欠她一个人情。
一个时辰后,长公主府前厅。
楚庭舟一脚迈过门槛,瞧见端坐于主位的女子,仍恍如隔世。
曾经的春和楼清倌儿,一夕间成了天下权势最盛的女子。
不,是权势最盛之人。
如今境况,无人压在她的头上。
“臣楚庭舟,拜见长公主。”
楚庭舟依礼而行,眸光却是忍不住落在楚惊春身上打量。说的是知晓她的从前和现在,然则他也并不比旁人多见她一面。上一次见着,她似乎还在春和楼。后头共事,不过有人在其间传话罢了。
楚庭舟越看越觉得,果然不是一般的气质。当初的温柔小意,不过是戴了层面具而已。
楚庭舟竭力敛了敛心神:“天色已晚,不知殿下命臣前来所为何事?”
“算不得命令,只是有桩事,想请楚统领帮忙。”
“殿下直说便是,臣必定尽力而为。”
楚惊春眉梢微挑,静静瞧着他:“或许有些为难。”
楚庭舟果然顿了片刻,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楚惊春言下之意。况且,容易做的事怕也不会找上他。
楚庭舟思虑片刻,再度郑重道:“不论何事,只要殿下开口,臣必竭尽全力。”
这便是说,哪怕为难,也会将她交代的事先行办妥。
楚惊春淡声提点:“当真为难。”
随即絮絮道:“是这样,我有个紧要的手下,前段时间一直代我在江州行事。太后娘娘或是要拿捏我,派人掘了他爹娘的坟墓,挫骨扬灰想要威胁人。威胁不成,又派人截杀。”
“生死攸关,只得麻烦楚统领亲自走一趟,接他回京。”
挫骨扬灰,还威胁不成?
楚庭舟愣了下:“看来殿下身边的人,都极是忠心。”
同样的事搁在他身上,他甚至不敢想。这世上任何,都比不过父母儿女。
“正是忠心,才让人容不下。”
除不掉她,总要卸去她的左膀右臂。
楚庭舟忍不住感叹:“殿下如此费心护卫他的周全,也不枉他忠心不二。殿下放心,臣答应的事,绝无反悔。只是臣有一事不解,为何今夜是臣来此,而非显家?”
凭楚惊春与显家的交情,怎么也不会将“请”之一字用在他的头上。况且,楚家欠楚惊春的,她不该用在更紧要的时候吗?
仅为了一个手下,还是有些浪费。
楚惊春仍是一派坦诚:“两方都让人忌惮,但忌惮也有不同。显家是让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你们楚家,于太后大有裨益。”
楚庭舟了然,然足下未动,未有离去之意。
“有事?”楚惊春不解。
楚庭舟不觉间头垂的愈发低了些:“臣自知冒犯,但总还想问个清楚,当初在皇家园林,臣可曾……”
“没有。”楚惊春道,“你中了迷药,我没有。”
楚庭舟松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臣卑贱之躯,若一切不曾发生,自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