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利落离去,独留太后一人。
太后走至窗边,正见大雪已停,厚重的雪压断一根枝丫,发出咔嚓的声响。
她看着落在地上的树枝,眼底尽是愤恨不甘。
如何能甘心啊?她被楚惊春压制了那么久,还不曾好好地出一口气,楚惊春忽然就这么死了。死便死罢,居然还特意留下一手牵制她?
再抬首时,点点光影在眼中亮起,汇聚成灼热的欲望。
不出几月,皇后与妃子入宫,陛下年幼不能理事。届时,朝堂与后宫皆由她一人做主。
午膳时,嬷嬷回至寿安宫,脸色仍是不大好。
太后脸色一凛:“没办妥?”
原是早前便说好的事,只需走一个过场便是。
嬷嬷微微摇头:“很顺利,楚统领并未改口,先前定下几位重臣的女儿,除了程大学士早就推拒之外,全都乐得女儿尽早入宫。只是,奴婢回来时路过正阳殿,跪在殿前的数位大臣还未离去。奴婢打探了一二……”
“怎么回事?”太后心下一紧,“塑金身立庙宇之事,陛下绝不可能应允。此事有违祖制,便是陛下自己,亦不能如神明一般,享万民香火。”
嬷嬷踟蹰道:“是以,以姜大人和国舅爷为首的大臣们改了口。他们说,塑金身立庙宇虽是百姓之愿,可到底是劳民伤财。然万民书呈上,又不可不顾。遂退了一步,说,只立雕像即可,将雕像置于护国寺偏殿,供百姓日日瞻仰便是。”
“大胆!”太后厉声斥道,“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立于神明左右?”
说着,忽的猛地转过头,眸底晦暗不明。
“只怕,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太后嗓音幽沉,“金身庙宇算什么,过个十年百年一样荒废。可若是立于护国寺,便朝代更迭,仍会有人记得她楚惊春。”
“真是好手段,好手笔!”
“太后,那咱们该怎么办?奴婢打探到,陛下已经快扛不住了!”
太后胸口不停起伏,气得眼前一阵晕眩,嬷嬷及时上前搀扶才没有跌倒。
这两日,大喜大悲一桩桩紧随而来,尤其她的身子,萎靡了数月,确然经不起如此折腾。
“太后娘娘,您保重身子要紧。”
音落,叩门声蓦地响起。
嬷嬷去瞧,回首时,脸色愈加难看。
“回禀太后娘娘,看守皇陵的侍卫来报,淑太妃逃了。算路线,应是奔着皇城来了。”
太后顿了下,忽的笑了。
旋即冷嗤一声:“那么聪颖的女儿,居然有这么一个愚蠢的娘。哀家有时候真是忍不住想,淑妃那点脑子,怕是全都用来取悦先皇。”
嬷嬷道:“太后娘娘,太妃私逃可是大罪,您看?”
“淑太妃进京,想是为了见楚玥,那就让她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届时,按罪论处。”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对了,楚玥那个丫头,手上沾的人命不少吧,拢一拢,一并交由刑部处置。”
嬷嬷愣了下,迟疑道:“这般,会不会太快了?”
楚惊春旧党自然要一一处置,可淑太妃和八公主毕竟是楚惊春至亲,一面是百姓祈福,一面又取她至亲的性命,只怕落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
“哀家昨夜做了个梦,醒来时忘了干净,方才看着外面的雪忽然又想了起来。”太后抬手点了点一侧圈椅,“楚惊春就坐在那儿,和从前一样,高高在上,颐指气使。她活得好好地,冲我笑。”
“哀家忍不住想,她真的死了吗?”
嬷嬷惊讶抬眼。
“陛下说她死了,尸骨无存,那便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她会不会还活着,正藏在哪个地方疗伤?或是就等着哀家松懈,她好给哀家致命一击?”
嬷嬷不解:“长公主受困于数万人之间,应是不可能生还吧!”
“太后娘娘,您是想……若是长公主还活着,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淑太妃和八公主去死?”
“奴婢斗胆,长公主自小被逐出皇宫,同淑太妃几乎没有半点母女亲情。若真的还活着,怕是不会因此现身。”
若真还记着淑太妃是她的母亲,当初便不会将她打发至皇陵,又将亲妹妹幽禁。
太后不屑冷嗤:“是没几分情感。可是,置之不问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又是另一回事。你忘了,当初要和亲,她可是没打算将楚玥送过去?”
“看一个人,正是要看她在要紧之时的选择。”
“倘或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嬷嬷愣了下,细想过后方道:“若是奴婢,便是要打仗,也会先将八公主送过去和亲,届时便可为我大军拖延更多时日。长公主不肯送八公主前去,莫非真是不忍?”
太后眼皮微垂,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她呀,就是嘴硬心软。从前,楚玥几次三番要杀她,她居然还能轻轻揭过?”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困住淑太妃和八公主,再将消息放出去,倘或楚惊春还活着,必然会现身。
黑夜卷走最后一点光亮时,嬷嬷回转,带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回禀太后娘娘,为长公主立雕像的事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