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这回该是真的吧?”
姜大人知她心思细腻,必然有此一问。若是直接杀了人,那才是有异。
遂坦然道:“何小姐不是见过严大人,难道眼下却又不识?”
楚惊春缓缓直起腰,仍有些不确信:“我从宁关县一路到京城来,却是听说过江湖上有种可改换容貌的法子,姜大人不会找了个人易容成严大人的模样吧?”
姜大人冷嗤一声:“区区四品知府,也值得本官大费周章?何小姐若是不信,只管自己查问就是。”
楚惊春思索片刻,当真转向那男子,亦匕首抵着他的脖颈质问:“严大人,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答得好,我或可饶你一命。”
男子不敢动弹,只忙不迭地眨着眼睛:“小姐只管问,我一定好好答,只求小姐饶我一命。”
“严大人,你我两年前见过一次,你可记得,是何时,何地?”
男子蓦地呆住,似是拼命想了一会儿,才勉强道:“这个……这我真的记不清了,太久之前的事,我只隐约记得到贵府之时,似乎是炎夏,蝉鸣的厉害。”
“果然是你!”
楚惊春握着匕首的手指猛地收紧,双目发红道:“严大人,这事具体发生于哪日连我都不记得了,你若是能准确地说出来,那才是稀奇。”
“真好!”
她握紧匕首,猛地刺入男子胸膛,而后尤觉不够,如从前在朱先生面前一般,双手一起用上,再度狠狠地往里刺上一分。
只是这一次,鲜血溅了楚惊春满身。
男子到最后一刻,还在呆呆地望着她,分明是死不瞑目。
楚惊春哪管这些,杀过人,口中不停地呢喃着:“爹爹,我为你报仇了,爹爹。”
她腿脚一软,猛地跌在地上,而后捂着脸,低低地呜咽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猛地抹了一把脸,冲姜大人正经褔身:“多谢姜大人,明日我便是死了,到了黄泉也可去见父亲。”
“小姐不必言谢,”姜大人见她一派心如死灰,决绝赴死的模样,心下彻底安定。反过来,还能自省一番,“起初答应小姐的一并拉下林相,如今事情紧急,也只得先叫小姐手刃了严大人。林相之事,将来若有可能,本官会记得小姐遗愿。”
“多谢!”
随后回程,如来时一般,照旧先行蒙上眼。黑布之下,掩住楚惊春凛冽的眸光。杀“严大人”,安姜大人之心。
独留在暗室的姜大人,在楚惊春离去后,果然长长舒了口气。
楚惊春会问什么,如何作答,他都想的一清二楚。原本查清楚了两人相见那日具体为何时,可转念一想,太过久远,若这假的能够想起来,才是叫人起疑。
果然,楚惊春信了这模糊的说辞。
殊不知,布局再精密又如何,倘或真的严大人在此,一眼便该认出楚惊春并非何映秋。
既是认不出,那后来的种种试探,不过徒劳罢了。
回至春和楼,楚惊春照旧懒懒地歇在房内,却是烟兰脚不点地忙个不停。一会儿叫人送来明日所着的衣衫,一会儿教她在皇家园林中见着贵人应当如何行礼,一会儿又是拿来舆图,细细与她说着各处建筑与草木,乃至诸位皇子公主若是歇息,寻常会歇在哪处。
楚惊春用着糕点,一面分心听着,待她告一段落,方随口问道:“烟兰,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姜大人讲给你听,还是你去过?”
听着,像是去过。
第37章
烟兰顿了下:“前几年奴婢去过一次。”
“嗯?”瞧这模样,似是不好说。
烟兰正在熨烫衣裳的手又是顿了顿,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说道:“那时是有人请咱们楼里的姑娘过去跳舞,后来,就没有回来。”
楚惊春额间微蹙:“死了?”
烟兰嗓音渐沉:“不知道什么下场,散场的时候没寻着人,后来就再也不曾见着。”
“春和楼这么大势力,居然没有查出来?”
“或许查出来了吧!”烟兰道,“只是主子没有跟我们说,想是不好说,我们也不敢追问。总归楼里的姑娘来来去去,也都习惯了。”
说着,烟兰终于搁下手中活计,坐到楚惊春身侧,难得拿出些说体己话的姿态,满目赤诚。
大抵是每回楚惊春遇险,都是突如其来,让人没得防备。难得这一回,知晓明日回不来。烟兰看她,如看将死之人一般,眸光都带些悲悯。
“何小姐,”烟兰头一回也这么唤她,“您可有什么别的未了的心愿,若是奴婢力所能及……”
原是可怜她。
楚惊春无谓道:“严大人都杀了,我还有什么心愿。”顿了顿又道,“阿涧吧,给阿涧一个活计,叫他足以谋生。司予那边,掌柜的用得着她,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公子那边,您可有什么话需要奴婢给你带过去?”
“嗯……”楚惊春沉吟了片刻,只得当真想想,若她死了可有什么话留给林霁尘。想了一圈,道,“那就祝他往后余生,事事胜意。”
若真死了,诚然没得什么话留给林霁尘。但既是他要娶公主,那便叫他永远将她放在心里,做他得不到办不来的事事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