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何苦惹恼殿下呢!”
朱先生神色淡淡,不以为意道:“为了一个女子妨碍大局,不值当。”
那人抿了抿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要他来说,值不值当不是他们这些做手下能够做主的,是要看太子殿下觉得值不值。这样擅自做主,纵是为了大局,太自殿下或许嘴上不说什么,心底终归要扎一根刺。
换做他,才不会这般。
想来也是,这便是为何朱先生是太子殿下信得过的幕僚,而他只是护卫。
他想了好一会儿,方附和道:“也是,这时即便是告诉殿下,也是来不及。”
来不及更改结果之事,做了也是徒劳。
朱先生却是微微摇头:“真要救下她也不是没有法子。”
“啊?”那人一怔。
“送消息给林公子,林公子为了心上之人,自然是赴汤蹈火。”
“那……”那人迟疑着,愈是不懂朱先生何意。
朱先生遂又道:“正是因为来得及,所以不便叫太子殿下知晓。届时一切成了定局,殿下至多痛心两日,将来还是以大局为重。”
那人闻言,脖颈蓦地后缩,悄然咽了咽口水。
诚然,他只是护卫,没得那样的脑子。论身手,他可以保护朱先生。论脑子,却是没得那份揣度人心的本事。
同一刻,景衣巷张宅。
楚惊春在阿涧处用了晚膳,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夜色渐深,烟兰打开灯笼罩子,掐断了半截燃尽的灯芯,屋内便又显得亮堂些。
做完这些,烟兰来到楚惊春跟前,如往日一般说道:“掌柜的,天色太晚,您看您今夜可要歇在这儿,奴婢也好先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楚惊春微微摇头:“回去,又不远。”
烟兰的眼色几不可查地黯了黯,转而道:“奴婢可能要先行离去。”
“嗯?”
楚惊春抬眸去望,正见烟兰脸色却有些为难。遂是揣度:“姜大人有事?”
烟兰脸色讪讪地,默认一般没有言语。
“那你去吧!”
楚惊春没有阻拦,烟兰先行离去,正好给了她单独与阿涧说话的空闲。
夜风清凉,楚惊春慢慢行至院中,侧耳辨着四周,确信四下无人,方转身与立于身侧的阿涧说道:“朱先生此行,似是对我起了疑心。”
阿涧面上浮起些忧色:“奴才能为您做些什么?”
楚惊春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阿涧脸上细细打量。
多日未见,少年人似乎长高了些,身姿也愈发英朗,渐渐有些青年的模样。如今她这般瞧着他,已然需要微微扬着头。
楚惊春莫名地又想起那夜大火,她趴在他的身上,少年宽厚的肩膀撑起她的身子,带她从绝境逃出。
“阿涧,”楚惊春道,“大将军即将回城,你可知晓?”
阿涧有所感:“奴才知道。”
“帮我做件事。”
“姑娘您说,奴才一定做成。”
楚惊春扬唇浅笑:“你不问什么事?兴许,会叫你十分为难。”
阿涧的身世也算凄惨,他的从前楚惊春大抵全部知晓,正是因为知晓,所以特意挑了他。如今到了用着他的时候,楚惊春未有犹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然阿涧却是以为她待他不够信任,愈是眸光坚定,郑重道:“只要是姑娘吩咐的事,再难也不算难。”
“好,你附耳过来。”
阿涧当即上前一步,微微弓着腰,贴向楚惊春的方向。听得她所言,神情一滞,却也只是顿了顿,便再度应道:“姑娘放心,奴才一定办好。”
“那……”阿涧仍是不大放心,“朱先生的事,姑娘该怎么办?”
阿涧不知楚惊春的来处和去处,却也明白,在泼天的权势面前,楚惊春这样一个弱女子,行事有多艰难。
熟料,楚惊春只是垂了垂眼皮,淡淡道:“以朱先生的手段,也该起疑心了。”
“那您的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她还特意问林霁尘要了能使人昏厥的迷香,掩人耳目,送出消息,又用那迷香放倒了荷花姑娘身边送信的丫头。明明布好的局,局内紧要的关卡,也与她无关。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叫人怀疑。
大有费尽心思,落了一场空之感。
楚惊春却是没得这些愁绪,悠悠道:“事到如今,我不为太子殿下所用,该反过来,叫他们为我所用。”
阿涧愈是不解:“姑娘……”
楚惊春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抬手用力拍了拍阿涧的肩,颇有些对他寄予厚望的感觉。阿涧亦觉肩上沉甸甸的,便愈发想要变得强大,也好能为她做更多的事。
楚惊春抬头,见外头略有些昏暗,月色被掩在乌云后头,只有惨淡的光影洒下。楚惊春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没有漫天星辰,也耽搁不来赶路。
她自张宅而出,照旧走着来时的小巷,返回春和楼。
结果刚刚转了弯,便有微弱的风声擦过耳畔。这般无月无风的夜晚,骤然有风擦过,颇有些不同寻常。
楚惊春打心底提了神,面上仍是如常,甚至足下脚步都不曾慌乱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