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的早春,林花似锦,高柳垂绿。
一早,李吟娥便拉着裴似从后门偷溜去了街上,每日来瞧他们的亲戚太多,两人应付得身心俱疲。
裴似去金陵府前,曾在江陵府做过一个月的官,后来皇帝让他追查杜家与瑞王勾结一事,他本想推脱,可在一日睡醒后,莫名其妙答应下来。
“你当日要是拒绝,我们便遇不到了。”她牵着他的手,与他说着她儿时曾去过的地方。
“我遇见你的那一晚,你晚上一直喊冷,我又热又气,所以故意早早喊醒你。”那时,他听着窗外的蝉鸣,热得睡不着,心中觉着她是故意为之,借着肚子饿,将她推醒。
“你怎么这么坏,亏我还救了你一命!”她作势去打他。
两人牵手路过一条小巷,被飘出的酒香吸引,一步步走进巷中。
越往里走酒香越浓,有一间酒坊门口围满了来买酒之人,她起了好奇心,也跟在别人身后。
到她时,店主问她想买什么酒,她看着眼前的卖酒之人,欣然落下泪来。
“店主,可有春又绿?”
“春又绿没有,却有一壶女儿红。”
“虞蓁姑娘。”
“吟娥姑娘。”
相隔数步,恍若隔梦。
虞蓁放下酒,招呼自己的郎君来店前卖酒,自己则引着他们去后院。
从虞蓁口中,时隔许久,她又听到了杜家人的消息。
柳老板没有等到来选妃的福王,自己先欠了一屁股债,本想卖女儿换银钱,杜宗彦登门,用一万两「买」了柳意浓回家,两人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好。
梅姨娘与朱姨娘一人守着杜家的一个儿子,芳姨娘收下杜宗彦给的三千两,风光再嫁。
至于杜宝瑜,被送回来后,闹死闹活要回海陵府,被杜宗彦扇了几巴掌后,学会认命,每日跟着梅姨娘,照顾哥哥杜宗州。
这世事回黄转绿。
前世杜家最没用的儿子,今世居然成了杜家的顶梁柱。
“你怎知道的如此清楚?”她也仅从裴似偶尔提起之时,才知道他们的近况。
“我回去过一次,”虞蓁看向门口,她的郎君一瘸一拐,回头时看见她,笑着让她多歇会:“我去见他,告诉他,我从未爱过他,我与他在一起,全是为了报复他爹。”
杜宗诚听后只问她找到那个人了吗?还说她做梦总爱说梦话,一说梦话就凄惨地喊一个男子的名字。
他早就得知了真相,还是义无反顾地跟着她去海陵府,帮她揽下杀人的罪。
“他爹害了我,我害了他,我们本来就不该遇见...”
临走前,虞蓁塞给她一壶酒,说是世间最后一壶春又绿,是她爹为了她成亲特意酿的。
酒有两壶,她已喝完一壶,剩下一壶送予她。
“春风又绿,愿吟娥姑娘从今山高有行路,水深有渡舟,诸事愿,胜如旧。”
“好!”
酒味绵长,甘冽醇和。
两人喝至夜半,醉意上头,连衣袍都未脱,抱作一团便躺在床上。
当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前世她死后,枯井上方的木板被人移开,她的魂儿飘在井底,看见了一个人。
是五十余岁的裴似,拎着杜延的衣领,要他说出,他是如何残害嫡母杀害丫鬟之事。
杜延跪下求饶,说是她自己想寻死。
她的魂儿向裴似招手,让他看看她的尸体,她的手上有杜延的玉佩,是他推她下去时,她用力抓到的。
可裴似看不到她,只冷冷回了杜延一句:“她老死病死是她自己的事,可她被你杀死,就是你的事,她手上抓着你的玉佩,你还敢撒谎?”
好梦将醒之际,她跟着裴似进了一间书斋找人,余下的话,她没听清,因为身边的裴似正着急地推她起来。
“你方才做什么梦?怎么喊你都不醒。”他被她的一声“无定”喊醒,一睁眼便看她双手在空中挥舞,任他如何推攘,她都不醒。
“一个好梦。”她笑着去抱他,说她前世的冤屈,没准真是他查清的。
“那是自然,我定然是个好官。”他神采飞扬,好不得意。
因福王不日继位,两人堪堪留了五日便赶回海陵府。
定远侯府换了块门匾,只有两字:「裴府」。
等进了门,才知裴似他娘走了,带着霍春霍秋回了广陵府的霍家老宅,裴定山说,临走前,她去了凤梧山。
她最终,还是决定留他在凤梧山独活。
...
新帝登基,自要论功行赏。
裴似与李吟娥大功一件,一个拜相一个得了一堆金银珠宝,堆了满屋,花了几辈子都未花完。
龙椅之上的新帝面容和善,问她还想要什么?
“陛下,臣妾想为世间女子求一道圣旨,”她跪在殿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们不再被人逼迫,为了一块不属于她们的牌坊,成为节妇,孤苦守节直到老死。”
“节妇,不好吗?”新帝游历民间时,常听人说起节妇,赞扬她们高洁如兰,为了夫家,侍老抚幼,是世间女子的楷模。
“陛下,不好!臣妾便差点成为节妇,他们想把臣妾锁在节妇堂中,那间院子很小,只一间阁楼两间房,来回走个数十步便到头了...”她凄凄然地说道。
每日,只有杜延来找她时,院门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