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的阳光里弥漫着橡木浆果的土壤气味,阳光把身体晒得暖烘烘的,蒋曼谈起哪个品牌的新一季衣服好看,早秋系列虽然好看但不出门度假就不太实用,十九岁生日她想要一整套饰品,最好加上一双红底鞋······
安岚哪里懂这些,时尚和奢侈品都是富人才有资格玩弄的东西,只有真的穿上身才知道哪家的衣服最能修饰身材,哪家的衣服质量最差,没有物质堆积想要养成好的审美就需要大量的研究时间。
安岚以前穿衣服都是为了生活,现在的衣服都是沈朝帮她置办的,所以一路上她只能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没有让蒋曼的话掉下来安岚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了。
蒋曼看出安岚兴致不高,也不强迫她专心于此,话锋一转说道:“今天晚上放学你来我家玩吧,我们一起写作业。”
漂浮在空中的思绪啪地一下断开,像水下憋气潜水的人突然抬头离开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心脏鼓一般震响,拼尽全力去喘气呼吸,清醒到不能更清醒。
去蒋曼的家里,意味着要和她的父母见面,能见到安岚最抗拒也最渴望见面的人。
收拢不停颤动的手指,安岚佯装推脱:“你父母都在家,我去不太方便吧,会打扰你的家人。”
“不会的,”蒋曼笑得无忧无虑,“我说的是我在学校附近的家,那里就我一个人和保姆住,不用担心会打扰到别人。”
攥紧的拳头松开,沉默地松了一口气,安岚冷淡地答:“哦,可以啊,我提前跟家里人说一声。”
“家里人?每天来接你的人吗?我还没见过你父母露面呢,能生出你这样漂亮的女儿,他们应该也很漂亮。”
浮现在眼前的,是被殴打摔到在地上的母亲面庞,鼻青脸肿,面颊上还在流血,护着脑袋嘴里不停求饶的母亲,怎么能不算美丽?
还有另一个人,她素未谋面的属于另一个女儿的父亲,长了十八年都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的父亲,会给女儿准备满衣柜衣服的父亲。蒋曼比谁都清楚他长相是否美丽。
胸口萦绕的恶意督促安岚把残忍的真相告知蒋曼,告诉她眼前的女同学是她的姐妹,她的父亲对家庭不忠,至今为止你和母亲都在受他蒙骗。
说明真相不会有任何帮助,只是单纯在发散恶意,安岚不愿做个恶毒的人,却想在此刻让蒋曼沦落到和她一样的境界——得知一切真相,然后因为真相感到痛苦和不幸。
凭什么她要活的纠结痛苦,而蒋曼就能安然快乐地等待生日。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安岚侧目看蒋曼,漆黑的瞳孔静静盯着她,说道:“家里人是姐姐·······和哥哥。”
人说出口的话都被唇舌矫饰过,区别仅在于不可全信和全不可信,就像安岚没有说出她和蒋曼的关系,嘴里的家里人是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她也从不认为沈暮是她的哥哥。
放学后步行离校于安岚是极为新奇的体验,马路比她想的要长要宽,这时候的风不比午后的热滚滚,反而是凉飕飕的。
坐车太久都不知道走路的感觉了,安岚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有这么大小姐的想法。
学校位于老城区,附近的小区也是旧小区,能长时间保持旧小区的原貌多亏爱子心切的家长们为了孩子上下学方便花钱买下这里的房子,房屋外观上看有种和城市格格不入的老旧。
小区的布局位置太差,走进小区里体感就从凉飕飕变成冷冰冰,阳光从房屋缝隙里透出一丝一缕, 寒意从脊背爬上来。越往小区里面走,草木越茂盛繁杂,阴影下长时间不修剪的草丛比地下室都阴湿。
蒋曼一路上不停地和安岚搭话,走进电梯里安岚被满墙的小广告和断裂的地板吓了一跳,蒋曼羞涩地笑笑,“这里的电梯都这样,旧小区啦。”
电梯在十八层停下,盯着数字安岚若有所思地道:“你父母给你买了这一层的房子吗?不是很吉利啊。”
“买这层也是没办法,别的楼层都卖完了。”
坐南朝北整日晒不到阳光的一幢楼,高层和低层都卖完了,只剩下不吉利的一层楼。
看来大部分人重视吉利多于舒适。
到了十八层,一共是五扇门,蒋曼往最里面的一扇门走,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安岚垂眸看着蒋曼捏着钥匙的手抖个不停,钥匙对不进锁孔,钥匙擦着门锁弹开,好像开个门要她很多的勇气。
“蒋曼。”
安岚突然叫她,蒋曼被普通的一声呼唤吓了一跳,本来就拿不稳的钥匙掉在地上。安岚蹲下帮她捡起来,却把钥匙捏在自己手里不给她。
安岚慢慢地开口:“我以为你会很谨慎很聪明的。”
蒋曼慌乱地扯出一个笑,鼻腔里发出颤抖的声音:“嗯?”
“这扇门前面全是四十码的脚印,你家的保姆穿四十码的鞋子而且从来不拖外面的地吗?”
钥匙在安岚手里终于对准了锁孔,平稳地插进去,向左或向右拧就能打开门,但她松开手,只让钥匙插在锁孔里。
蒋曼僵住不动,身体轻微的颤动带着牙关上下打架。到底没经历过风雨,年龄尚小,对付听话的小羊还游刃有余,应对黑暗里虎视眈眈的肉食动物,她就张不开嘴,解释不出一句话。
两人站在原地相对无言,沉默中骤响的警笛声几乎能穿透耳膜,安岚的面庞在阴影里晦暗不明,但蒋曼听声音感觉到她在轻轻地ʝʂɠ笑,她说:“快开门啊,让我看看你准备了什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