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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梦者言_兰蕤【完结】(12)

  梦里没有时间感,但根据古代人的习性,这大概也过了一个月吧,那女人被打扮得光亮,柳叶弯眉,杏核眼,上了脂粉的脸白里透红,煞是好看,鲜艳的红唇、绣工精湛的大红喜服衬得她皮肤白皙柔滑,头顶的凤冠上明珠的颜色润泽,表面均匀,一看就是好货色,不愧是新嫁娘,艳光逼人,宛若太阳,令人不能直视。来接人的喜婆也讲:小姐天人之姿,嫁过去定当夫妻和美的。盖上盖头,拜别父母,上轿走人,一路吹吹打打,满目的红色,脸也给映红了。射了箭,跨了火盆,手里的苹果也被捏得汗津津的,拜了堂,给领到新房端坐在床上,等得头昏眼晕的,帕子才忽然被挑起,是个眉目粗犷的男人,结识的身体,脸上有些青胡茬,一看就是身体底子壮的,两人吃了饽饽,喝了酒,便被男人一把抛上床了,剩下的就是让她脸热的事。

  也许是想通了,或者是对新郎官映像不错,她在这家过得挺开心,贝子没有侍妾,只有一个通房,她做主给提成了庶福晋,可能就是没有爱情,反倒过得安生,她不嫉妒,他也不难受。新婚几个月,贝子也改了不少,还领了个差事做。眼见着日子就要好了,突然就爆发了义和团,城里的大家族死的死,跑的跑,他们也收拾了东西准备跑,可上头的命令下来了要求城内的满洲子弟都入军营去,训练好了要往京城里去呢。贝子去了,嘱咐女人和其他人想办法离开躲到乡下的宅子里去。之后就是一路兵荒马乱,一大家子人出来,走散的,被杀的,受伤的,最后到了乡下的只剩几个人了。

  好在祖宗基业还算丰厚,宅院里有几个粗使的仆妇,仓里的粮食也都够,女人每日都坐在堂屋里等着,刚开始大家都满怀希望,可等了两个月也不见人来,他们也不敢跑回城里打探,就又等了几个月,最后城里估计是把那些起义的给镇压下去了,躲在周围庄子里的富户都开始往城里搬了,他们的希望也断了。

  夜里两个女人相对坐着,桌上的红烛燃得只剩小半截了,烛火飘渺,一室的沉默,女人对府里的庶福晋说,爷可能是没了,回去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你要是想走就走吧。对面那女人穿着月白色对襟衫,发髻松散得垂着,面上无血色,开口道,她能走去哪儿,在府里好歹还能落个脚,苦就苦着吧,都是命。若有若无的两声叹息,包裹了多少无奈和忧愁,女人盛满忧郁的眼还没鲜活几天就又恢复了死寂。

  几日后,他们一行就收拾好行装向城里去了,走前先打起精神把乡下的庄子发卖了几处换了些银钱,一辆粗布顶棚的马车里塞了六个人,中间是两个夫人,旁边是两个丫鬟,两个仆妇,车子外有管家和车夫驾车,几个小厮骑着马跟在旁边,车轱辘拧着向前走去,吱吱扭扭的,谁也不知道他们能走多远,前路又是什么样的,没办法,生逢乱世,只能做落水飘萍,有一日是一日吧。

  梦做到这而就断了,老太太叹了口气感慨,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容锦听完也是有些唏嘘,她虽然不能真正进入梦里去看,但是听了这些话,她的脑子里就形成了几个片段,雅致冷清的小花厅,素雅忧愁的女人,伶俐又忠心的大丫鬟,整日整日的苦守与默然,多少恨,在心头。女人生在古代就是一场苦修和磋磨,没有自由,没有权利,没有感情,每日就看着头顶那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熬着。她也叹了口气,问道:“阿婆,您最近有没有看过民国的电影或者电视剧?或者是在什么杂志上看过这种图片的?我以前看了几个清宫戏,晚上也做过这种梦的。”阿婆笑得开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老都老了,还能像你们小姑娘一样想着什么穿越啊,前世今生的?要是看了几部片子做梦,我就不来了,我还能搞不清这些事。”

  容锦想了想又问:“阿婆,您以前有没有听家里人提过老一代的事,我爷爷在的时候就总和我讲解放战争的事,他年轻的时候可威风了,会开坦克的。”老阿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提是提过,但是也不会讲的这么细的,这女人天天跟我梦里出现,真人似得,要说是听了老故事做梦,我也该梦到我奶奶呀,我可从没梦见过我奶奶穿这种衣服的场景。”容锦试探着问了句:“这会不会是托梦?”老太太双手一拍,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呀,你知道我最近搬到疗养院了,我听人家讲那个地方以前是一所老宅子,传说就是什么贵族住过的,刚建国的时候给扒了重盖成医院了,后来又给改成疗养院了,这病人、老人阴气多重啊,而且我看电视上说什么磁场了,鬼神了,你说我会不会就那什么磁场和那女人和上了,才看到这些的。”

  容锦笑着说:“阿婆,您肯定看节目的时候睡着了,是不是?人家是说没有鬼魂这件事,鬼火是磷,人经过坟场觉得不舒服,身体发毛,那是磁场导致的,主要是为了辟谣,破迷信。那科教频道讲那么多神神鬼鬼,就说故宫雷电天气墙上出现太监、宫女的影子,多瘆人,最后还不是解释说那是宫墙里含有氧化铁,和胶片一样,那些影像该是某一次闪电的时候留下的,刚好又一次闪电让它给放出来了。您啊,不要自己吓自己。”

  老阿婆也笑了:“我老了,不晓得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是害怕,我就是想着她也是个可怜人,你说她让我梦见了,我就当是积德了,我想找你给她超度超度。”容锦赶忙说:“阿婆,我不会超度的,您要是这么想,那您就去道观里上上香,比我管用多了。”老阿婆像个孩子一样说:“那我不要,有其他的老太婆跟我说了,你这个小姑娘人好嗳,从来不骗人的,人家梦见坏事,你就开解他们,人家梦见好事,你呢也不让他们去瞎买东西,我就相信你。”容锦听了,想了想说:“阿婆,我真不会超度,这样我去找找资料,看看那个老房子到底是什么的,和您梦里的一不一样,如果一样,我找到那小花厅的大概位置,给她写篇悼文,再敬三柱香。”老阿婆点头答应了,走的时候还一直说:“麻烦你多费心了。”

  这个城市对于老建筑是很注意保护的,翻新的、拆掉重建的都在城市博物馆里存档的,而且每周二档案室都是对市民开放的,只是除了研究古建筑群、城市规划之类的知识分子会偶然去找找资料,其他人都不怎么去。容锦能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她有一个朋友在规划局里做一个小设计师,她们一起去过几次。再过3天就是周二了,趁着周末容锦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是有记录养老院是清代一个官宅改的,但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内容,倒是介绍养老院的信息不少,看来只能等到下周二了。有时候容锦会想要是自己也能织梦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在梦里让遗憾的人圆满,让抱着侥幸投资的人得到警示。

  周二上午医学院里只有一节理论课,容锦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翘掉,她答应了老阿婆,不好让人家等很久,而且她自己也很好奇,建筑难道真的有记忆?她曾经在好友的推荐下看过一个大型纪录片说建筑是有记忆的,不单是只它们的外形会随着时代和个人喜好不同,更在最后两集说了历代主人的气质和感情会影响这个建筑所发出的气息,甚至会影响到后来的主人,它就举了一个例子,一个湖南的老宅十多年间出了三位状元。当时容锦觉得这主要是因为国人喜欢效仿孟母三迁,觉得环境对孩子学业的影响是很重大的,这当然是真的,但在容锦看来更重要的是家庭的氛围,住在书香门户的仆役也不能出口成章,村寨破屋里也能藏着经纬之才,这只是不想负起教养责任的父母找借口而已。但这次她忽然觉得或许草木真的有情,那些被遗忘在历史缝隙中的故事,他们却还惦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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