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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局,美人为棋_乐琳琅【完结】(89)

  “石兄,他与你石氏一门有恩,你已帮了我,不必再为了我、而违背你与他之间的承诺。”既是报恩,怎能出卖恩人?石兄已向他透露了不少内情,他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刚才那位公子,却与那位公子离得很近,近到足以听清对方的语声,记住对方的声音,往后如果再碰见那位公子,他定能听声辨人、一眼认出对方来!

  “也罢,我总觉得,你与他,总有一日,还会相见!”拴马桩上的缰绳已解,石中徕跃上马车的前坐板儿,将手伸过来,“可要我再送你一程?”

  “不必!”羿天站在路旁,仰起头来看着他,“石兄,你为何……”

  “为何帮你!”这话他已问了数遍,石中徕不得不答,“就为这个——”抬手,摸了摸自个儿光秃秃的脑壳,他咧嘴一笑:“多亏你那日剃去我头上的三千烦恼丝,让我这秃驴脑袋没法混迹在牛鼻子道人堆里,要不然我还得奉命回去,继续待在天机观!”笑容一敛,他定睛看着羿天,一字一顿道:“天机观山门前垒了三百六十三颗头颅,却没有石某那一颗!”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真心话

  见石兄顶着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模样有点儿逗,偏是一本正经的说着话儿,羿天不由得莞尔一笑,“石兄想多了,当日剃光你的头,只是兴致所在,而今你逃过一劫,实是运气太好!”

  “运气?”剃他的头,让他离开天机观,玲珑少年,心思之巧,令人心悦诚服!“有此等好运,愚兄佩服、佩服!”深深看了羿天一眼,他拱手抱拳,正色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你日后有难,托人往石氏门中捎信来,愚兄定会来帮!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语毕,不容羿天回绝,石中徕抖开缰绳,驾车奔着路的前方而去,只遥遥喊来一句:

  “兄弟,保重!后会有期——!”

  目送马车去远,羿天抬头,往灵山天机观的方向望了一眼,转个身,由隘口绕护城河,往京城之中人烟稠密的坊市而去……

  ※※※※※

  戌时,如意宫。

  烛影憧憧,幔帐低垂。

  香榻之上,贵妃蓥娘披袍而坐,凝视着绢笼中的烛光,兀自出神。

  在她手边,搁着一支洞箫,晶莹如玉、青翠欲滴,一端系以红绳、坠挂几绺红穗,瞧来极是精巧,不似坊间俗物。

  今夜,不闻妙人隔窗吹箫,蓥娘只收到了一支洞箫。

  闻箫声,知炽郎近况;得玉箫,知炽郎已至。——暗中传递消息给她的那个人、那个一年四季都惯穿蓝衫的人,将一支洞箫悄悄送进了如意宫,直到此时,她才知李炽已在京城!

  近日来,宫城内外接连发生的几件大事,必是与炽郎脱不了干系,她原先还猜不透宰相左淳良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竟将她伸在宫外的触手生生砍断,此时才如梦初醒: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今夜一过,京城之中必将宵禁,倘若她此时将李炽在京的消息透露给宫中密探,炽郎就难以脱身了。倘若她瞒而不报,过了今晚,炽郎就要全身而退……

  明知废太子秘密赴京、暗中做了些事,并蓄谋着、精心布局,欲对匡宗不利,她却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瞒下?

  “炽郎,你帮着宰相扳倒政敌、毁了鞫容,孤立如意宫,陷我于困局之中,而我,却要假装不知!”

  昔日里,被众人瞧不起的无宠太子,那一只沿宫墙的墙根苟活的缩头乌龟,而今却在天子脚下积蓄着自己的势力,卧薪尝胆一般,忍辱负重,誓要让她对他刮目相看,一雪前耻!

  炽郎啊炽郎,你可真是出息了!只不过……

  女人心,海底针。蓥娘的心,你从未懂过!你瞒得了匡宗、瞒得了宫中密探,哪怕是瞒尽天下人,也瞒不过曾经的枕边人!蓥娘还是太子妃时,就曾帮你隐瞒过匡宗,只是你浑然不知罢了!

  而今,你却急于对付蓥娘,打压如意宫的势力,到底是恨极了蓥娘!能成为你此生恨之入骨的女人,也是极好的、极好的……

  “母妃!”

  脆生生的一声唤,猝然打断了蓥娘的思绪。

  在宫人撩幔而起时,刚刚返回宫城的宁然公主,连骑马装都未换,就匆匆而来,跪见母妃。

  “灵山之行,阿宁是徒劳而归?”

  凝于烛光中的目光微动,移至小公主身上,蓥娘暗叹一声:天机观中的那个孩子,竟是无故失踪,这样的结果,她始料未及。

  “请母妃责罚。”从袖兜中掏出一粒蜡壳裹的药丸,递给母妃,宁然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听说今日,宰相在你这里碰了满鼻子的灰?阿宁,他可是你的亲舅舅哪!”接来药丸,随手搁在案上,蓥娘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母妃……”

  宁然低头、阖目,思绪飘到废后左氏出殡当日、她与母妃骑马放风筝时的情景之中——

  那日,她也是这样一身飒爽利落的骑马装束,笑吟吟地来了这内殿,缠着母妃陪她出去玩……

  那日,她伪装的笑容之下,暗藏了复杂的意图,甚至掩有一丝杀机!——她想趁着骑马之时,令贵妃坠马,或死或伤,只要能为死去的母后报仇!但是……

  那日,她却临时改了主意。贵妃与她一道出去,骑马放风筝之时,她的脑海里始终回旋着宫人窃窃私语的那些话,她们都在暗地里议论,提及废后左氏临死前的泣血鸣冤、提及她与皇长子的出身……

  母后从来不肯认她,反而口口声声说珩哥哥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母后也从来不宠她疼她,反倒是贵妃娘娘费尽苦心地栽培她。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当风筝的线被扯断,马儿扬蹄嘶鸣之时,她没有勒缰撞马过去、没有去冲撞贵妃的坐骑使其坠马,反而一松缰绳,自己从马背上直坠而下!

  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从母妃跃下马背、飞扑过来,拼着自己受伤也要将阿宁接入怀中的那时起,在女儿眼里,就再无舅舅的左氏一门,只有母妃这一个最最亲的亲人!”以极轻极轻的语声,道出这番话来,宁然缓缓抬头,目光稍稍略过案上那粒药丸,凝在了母妃骤然惊住的脸上,她弯眸而笑,眸中却隐泛泪光,“其实,我并不想去接回珩哥哥,不想他回宫来!沲岚姑姑将这救命的药交到我手中时,我想过要将它毁去,好让母妃放弃寻回他的念头,只一心一意想着阿宁……女儿只想独占您!”独占那份母爱,不想与旁人分割!因为那是她、有生以来仅有的一丝受人珍视和呵护的感觉。

  在这深宫,连亲情都得之不易,她不想失去!

  “阿、阿宁?!”蓥娘心头狂震,伸手捧起阿宁颤笑着的脸,久久凝视着,渐渐的,竟也微红了眼眶,“你、你都知道了?”她的阿宁冰雪聪明,明明知道了,却一直假装不知,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在匡宗面前帮母妃强加掩饰,为了母妃,还主动请缨去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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