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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月重轮【完结+番外】(25)

  “只有这样才能回故乡去。”他说。

  “回不去了,你曾说过,你的兄弟都很讲义气,所以你不会死,可是现在,他们都已死了。”

  听了我这话,他环顾四周,全是他已经死去的兄弟。眼睛暗下来,用手中的刀子割开脖子后,倒了下来,头朝着地下,把最后死寂的一眼留给几根枯草。

  几个年轻的姑娘早已忘了哭泣,睁大了眼,脸色土灰。明明算是救了她们,但在她们的目光下,我却觉得羞愧,拾起自己的东西,沉默着走开,离开了那村子。

  这件事让我消沉许多,但我没有因此而退却,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去找那个女人,找自己的命运。我继续朝前走,却不知终点在哪。

  一路看见父牵着子,夫牵着妻,卖到肉店里,被卖掉的人会被屠夫杀死,肉与不多的牛羊肉悬在一起出售。牛羊肉比两脚羊肉还要贵上两三倍。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当年杀死那些兵丁或许没有必要。

  ☆、梦里不知身是客

  如今重新勾起旧怨,穆厉毛发直竖,怨恨之心又起,也顾不得病痛就要撒泼,却又立即焉了下去,安静如鸡。我回过头去,就看见是林虑来了。

  她走到穆厉身边,把手掌按在穆厉额头上,笑道:“你呀,脾气太暴,整个人跟个火球似的,太烫。”

  穆厉抬眼看林虑,眼中带着某种痴迷和畏惧,张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林虑也并不预备听他说话,手离开穆厉额头一挥,命人将他抬下去。

  之后,林虑便像个孩子般,在药王洞内四处走走看看,随意翻动。她的表情和举止经常都像个孩子,毫无顾忌,带着天真和残忍。

  她先是翻出了古琴,随手拨动一下琴弦,发出一声空涩的弦音来,又皱着眉头说没意思。接着,她翻出了顾况生给我的玉片,仔细瞧了瞧,冷笑一声,道:“你也干过盗墓的勾当么?”

  “这是何意?”

  “这玩意儿,哪来的?”

  “朋友赠的,我也不知此为何物。”

  “你那朋友,看来也不是个好东西。我曾在麒麟将军手下做事,他为了军饷,掘过不少古墓,其中就有好几座汉代王陵。不管是金缕玉衣,银缕玉衣还是铜缕玉衣,都挖出来过。这个,若我所见不错,应当是银缕玉衣的玉片。”

  “原来如此,二首领果然见多识广。”

  “你明白就好。”林虑将玉片扔回去,接着又翻出几本医书,便盯着我,饶有兴致地问:“你识得字?”

  “识得。”

  “那你今日就先将手头的事放下,来我房里,为我办事。”

  我受宠若惊,随即又犹豫道:“可还有几个病人——”

  “他们立刻就会死吗?”

  “那倒不会,只是……”

  “那就先别管。”林虑轻飘飘丢下一句话,走了。

  我到了她房前,敲门进去。她的桌上堆了一堆书,有几本书皮上还溅着血迹。

  “来为我读书。”她一见我就随手从书堆里抓出一本,扔进我怀里。

  “为什么要我为你读。”

  “我不识字。之前为我读书的那家伙死了,裳儿倒是识字,可惜她老与我争执,我说不过她,又不舍得打她,就只好找你来了。”裳儿便是寿昌公主殿下,没想到公主倒也是好胆色,好兴致,竟喜欢同林虑争论。

  “那我读的你都听得懂?”我问。

  “不全懂。”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二首领,我教你认字如何?”

  “我习惯听,再者,天底下识字的人海了去了,随便抓一个都能给我读,我又何必自己费心去学。”

  “说得有道理。”

  我便打开怀中的书读起来:“……乱世用能,平则去患。盛事维忠。庸则自从。名可易,实必争;名实悖之,权之丧矣。嗜权逾命者,莫敢不为;权之弗让,其求乃极。机为要,无机自毁;事可绝,人伦亦灭……”

  “对了,就是这一段。”林虑忽然拍桌道,脸上有不满神气。

  “二首领,怎么了?”

  “我先前以为这一段说得正合我意,可裳儿却非以为不好,非要与我争论。她一个没见识的小娘们能懂什么,偏生嘴皮子利索,我说她不过。”林虑生起气来,又拍了一下桌子,仿佛是拍在寿昌公主娇躯上,立马出气了。然后手肘抵在桌上,手背撑着下巴,眯起眼睛问我,“你以为如何?”

  “我,我以为,这段文字,其实是将不可说之事说了出来,虽不能算作高明,一不小心还会误人子弟,但总比空谈仁义要好些。”

  “不错。”林虑似乎很满意,又随手抓了本书扔过来。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林虑蹙眉道:“这也太玄乎了,我不懂。”

  正好我也不懂,便很自觉地将书扔掉,另挑了一本,重新读起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这是谁写的?这般悲悲戚戚。”一首还未读完,林虑便止住我问道。

  “这是,这是,奇怪……我方才念了些什么?”我忽然一阵恍惚,明明应当知道那诗人是谁,却说不上来。连自己方才究竟念了什么亦不记得。再去看手里的书,竟是只余一片空白。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我拼命回想,拼命去翻那本空白的书,却是一无所获。在这求而不得中极大的恐慌又袭来,我感到心忽然痛了一下。

  “我也不记得了。罢了,念另一本。”最后又是林虑止住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脸,镇定下来。

  “好。”我接过林虑扔过来的另一本诗集接着念。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散胡尘。可怜……”

  林虑昏昏欲睡地听完我念诗,便打起精神,收拾一番,领了百来号人,下山打劫去。

  黄昏时,介于红色和紫色间的云霞缀在并不远的天边,山间弥漫着温柔的光彩,再狰狞的面孔覆上了一层那暖黄的光后,都变得亲切起来。没有鸡鸣犬吠,但可以听到稍远一些的林间鸟语,而吃酒划拳时的笑骂声和打铁的叮、叮、叮都近在眼前,山匪们在此时是很闲适而安逸的。

  林虑在这时归来,带着在她口中被称为兄弟的奴仆们和穿着绸缎衣裳、戴金银首饰的猎物以及肩上的血迹。

  我想走近她,双脚却定在原地,只是呆呆望着。寿昌公主走上前去,靠近她,搀扶她。但林虑却挣脱了寿昌公主那纤细,好看,却没什么气力的双手,然后用她那条被血浸透的手臂一把将这个可怜的女孩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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