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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月重轮【完结+番外】(49)

  “好,不赶你。”他拖长了声调答道,将笔搁下,扬扬他剑鞘一样的长眉,对着在一旁专心看书的孔阳招手道:“大首领,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别看书了,快些过来!”

  孔阳便合上书,走过来。他身上穿着原君游的一件月白长衫,因他身子过于消瘦,这件长衫显得十分宽大,被风吹得鼓了起来。这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越发显得稚气未脱。

  “赫暄君子,有匪如仪。从今以后,我就称你为子暄了。”原君游将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双手递给孔阳,满眼笑意。不难看出,他对自己难登大雅之堂的书法很是满意。

  “多谢原大哥。”孔阳望了纸上的暄字一眼,对我身旁那个眉飞色舞的青年男子恭身行了一礼,很是郑重。

  “来,将这个字抄上五十遍,不,三十遍就行了。”原君游当既吩咐道。

  孔阳点头,于石桌上铺开宣纸,执笔,然后仔细端详原君游所写的暄字,落笔。

  原君游背负着双手,看那男孩写字,一副教书先生模样。

  “去看过莲若了?”我问。

  “看过了。可惜,佳人难再得。你当真想不出医治她的法子?”原君游皱起眉头,放下手来。

  “我也愿自己是华佗再世,可已经尽力了。”

  “如若凡事只要尽力便可达成该有多好。”原君游提起酒壶,灌口酒,咽下去,说:“阿望走了。”

  阿望就是那个为原君游养马的年轻人。我一直都知道,当原君游舞剑时,阿望在读书,原君游听琴时,阿望在读书,原君游睡觉时,阿望在读书,原君游在阿望面前时,阿望会照看马匹。

  “走了?去了哪里?难道这大梁境内,还能找着比你更好糊弄的主?”

  “自然是找不着,所以他会离开大梁。其实不止他要走,连我也要离开了。”

  “离开!为什么?你要去哪?”

  “好男儿自然是志在四方,父亲在世时希望我能在这乱世中寻个明主,建功立业,光耀家门。不过于我而言,功名倒是其次。我总想着,人生于世,不一定非得建功立业,但总要多读些书,多行些路,多见些人物、山川风景,此生才算不枉。”

  “的确是不枉了。”我看着他,这个在林虑眼中与众不同的男子。

  “何时动身?”我问,这年头太乱,各人前程未卜,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许我与他与林虑都终身不能再会,想到此处,心里忽然没那么计较了。

  “就看什么时候收拾好行礼。”他顿了顿,又说:“大梁如今江河日下,多留无益,你随我一起走,如何?”

  “不好。我这么多年来游历四方,倒也曾与人同行,不过总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道扬镳。还是独来独往罢了。”

  “我原君游胸襟广阔,大不了凡事都让着你些。”

  “还是不好。与其日后翻脸,不如从未同行。”

  “好!随你。你这脾性,倒真是让人受不了。”

  告辞时,见孔阳已经写了不下一百个暄字,每一个字的一撇一捺,都在临摹原君游亲手写下的那一个。

  我那歇脚的地今日似乎有些怪异,但究竟如何怪异,却是看不出来。当我打开屋门,一只脚跨进自己空荡荡的房间时,闻见了曼陀罗的香气,大事不妙。

  ☆、楼下枯骨

  “昨晚我梦见你了,我梦见你高高地骑在一匹红马上,那匹马没有头颅,却跑得很快,可怕极了。我叫你,你不答应。我去追,可是追不上。”

  清宛坐在我身边,头轻轻靠在我肩上,诉说她昨晚做的不安的梦。在我们头顶,桃花肆意地开着。

  我见她为这样一个不足道的梦而伤神就有些好笑。于是安慰她说:“傻孩子,梦都是反的,其实是我追不上你呢,我可怜啊!。

  “可我们终究不能同行。不如从此不再相见。”清宛说着满脸泪痕,站起身来,怀中花瓣纷纷落下。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忧伤以终老……”她在湖边踱步,口中痴痴念着,不住掉着文袋。我只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不祥。

  “既然不能再相见,那也不必再活着。”她忽然停步,望着我,满眼悲哀,然后举身跳进浮着桃花瓣的碧蓝湖水中,沉了下去。

  “不要去那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然后也跳了下去,湖水真的很冷。

  我打了个寒战,慢慢睁开眼睛,梦已经醒了,但全身都是湿的,真的像是刚被人从湖里捞上来。莺儿端着铜盆站在一旁,这个刚刚浇了我一头冷水的姑娘,此刻满眼满脸都是冷冰冰的。

  “我对你的耐心已经用尽。”云夫人的声音又刺进耳里,一个驼背的龟奴无声无息,站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倒是令我有些恐惧。

  “在下的确学艺不精,让夫人失望了。

  夫人这是要绑了我这庸医去见官么?不过也不必泼水呀!这都入秋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

  云夫人自然没心思听这些废话,她缓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用她冰冷的指尖在我脸上游走。我这时能够看清她的手了,这双手白皙细嫩,让我又开始猜测她的岁数。

  她忽然猛托起我的下巴,在猝不及防间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美,却苍老疲惫。

  “莲若,我就不要了。”她说。“至于你,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当然想活。有谁活得好好的会想去死?”

  “很好!”云夫人点头,然后摘下了她的面具。我曾无数次想象那张面具背后会是怎样一张脸,是年轻还是年老,是美艳至极还是丑陋不堪,或者只是平庸。但怎么也想不到,在她摘下面具那一刻,我会看见自己的脸。

  “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还是姐妹?”我问,虽然知道这女人不过是易了容。

  “我应当是你的孪生妹妹,兄长这般没用,连莲若也治不好,自然也无法医治宫里那位小公主了。”云夫人说,她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那张与我完全相同的脸上,透出妩媚和风情来,立即令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又如何?”我强忍着恶心去看这张脸。

  “这实在有辱家门,小妹只好代兄长去行医了。”

  “就不劳烦你了,我的病人,我自己治。”

  “少废话。”她冷下脸来,那驼背瞧她脸色行事,取了根木签子,钉进我指甲肉里去。

  “给我说说,你进宫之后,都如何说话,如何行事,我猜必然与在这绾云楼中有所不同。”

  “哪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恭敬些罢了,再就是跪得多些。”我将惨叫吞进肚里,咬牙道。

  “再仔细些。”

  眼见吃饭家伙不保,我只好连自己在宫中一共打了几个喷嚏,多瞧哪几个美貌宫女几眼都一一详细说了,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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