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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生_沈卿伊【完结】(50)

  叶魅顿足,目光落在树下。着一身黑衣的女人背靠大树,低垂着头,垂下的长发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若在别处,他定会目不斜视地从旁经过,可现下事情发生在距离他费尽心思相护的家人不到一里的地方,他不得不万分谨慎。

  随着距离的缩短,她仍一动不动。实际上,她听见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她想抬头,想张嘴,然而却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叶魅来到她面前,手伸到一半停在半空,片刻后从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撩开她的头发。

  看清她的脸,叶魅着实惊到了。他丢掉树枝,蹲下拉过她的手。确认她内伤严重后,他一手扶住她的身子,一手给他传送内力。

  她脑袋微微晃动了一下,叶魅见此停了手,唤道:“郑澜,郑澜……”

  郑澜缓缓睁开了双眼,抬眼看清眼前人,她第一句话便是:“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她轻轻笑了,笑得很美,而嘴角的血更是给这份美前面添了一个凄字,郑澜喃喃自语道:“只可惜……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叶魅问道。

  “这些人潜伏在这里,我留意他们好久才下手。”

  这可真不像那个没耐心的郑澜会做的事情啊……郑澜在心里苦叹道。

  叶魅扫了一眼这些人:“他们……”

  “还记得前年门主命你去三沙里吗?他们是蠡王的人。”

  前年的事情他早已忘记,任务一完成他转头即忘,可她总是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桩每一件,皆是如此。她的痴迷让叶魅有时颇疑惑不解,他究竟哪里值得别人倾心?

  “蠡王门下擅追踪,这次他们追踪千里而来……势要除掉你。”不过短短一句话,郑澜说得十分费力,声音轻得叶魅不得不贴近她,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已将他们连根拔起,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我送你去找郎中。”叶魅抱起她,可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定在原地。

  “我活不成了。”她在他耳旁轻声道,“你一向清醒。全身经脉尽断的我,即使治好也是武功全失。你忍心吗?生死门不会留一个废人,而我的骄傲不允许那样的我苟且于世。”

  叶魅沉默不语。

  “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这么拼了……”她抬手想抚上他的脸,哪怕一瞬也好,可是随后又垂下了,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为何要这般了解他?

  她贪恋地看着眼前这个爱了四年的男人,能死在他怀里,她这一辈子也算无憾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似乎是在支起窗偶然看到他在雨中练刀那一刻,茫茫天地间徒有他一人,孤寂,无所畏惧,自此那抹浓得化不开的影子就住进了她的心里。

  郑澜说叶魅一向活得清醒,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清醒之人?所以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也没对他问出“这些年你是否对我有一点点动心”这种蠢问题。不问就能心存幻想,问了则亲手将自己编织的梦境打碎,只为成全那自欺欺人的不甘心。

  一个人若真的爱你,你怎么可能丝毫感受不到?

  这是一处幽暗潮湿的地方。四面墙壁各嵌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恍如白昼。

  一名男子正伏案挥毫,他坐姿挺拔,气度不凡,可是抬起头来却是一张极其普通的样貌,属于过目即忘的那种。

  短促而有力的三声叩门声响起,他沉声道:“进来。”

  罗迦推门而入,停在男人身后三尺之外,躬身道:“义父,您找我?”

  男人落下最后一笔方缓缓起身,双手背后踱到罗迦面前,吩咐道:“以后郑澜的事务由你接手。”

  “是。”罗迦态度认真地应道,心中猜测不断。郑澜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知她搞砸了什么事惹义父动怒?估计八成与我们的右使大人有关。唉,这下他可有的忙了,但愿义父能早些消气……

  为了知道自己何时可以脱离苦海,一出门罗迦就差人去打听郑澜的消息。

  听完手下的话,罗迦不敢置信地重复道:“死了?”这个消息给他的感觉太不真实,因为它发生的毫无征兆。

  “因何而死?”他问道。

  “据说,澜大人以一敌十六。结果,同归于尽。”

  罗迦沉默不语。身处于生死门的他们,哪一日不是在厮杀中度过?这些时日过得□□逸,他连生死无常这四个字都要忘记了。看来,这个苦海他怕是一时半刻脱离不了了。

  罗迦忽然问起:“叶魅在做什么?”

  “属下在刚刚来的路上看到右使带人出去,该是执行门主的命令去了。”

  “如你所见,他可与往日有所不同?”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属下并未发现右使与往日有何不同。”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属下告退。”

  能闻针落的屋中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第 32 章

  不眠不休地忙了整整两日两夜,终于把郑澜手头积攒的事务结束掉,罗迦拎上一坛酒就去了醉仙湖。

  叶子微动,柳枝微摇,四下一片静谧,连湖底的游鱼都睡下了,湖对岸红袖楼里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身上的脂粉味与幽怨哀泣的琵琶曲若隐若现地飘来。

  夜晚的醉仙湖如一个沉睡的少女,安静而美好。

  罗迦独坐湖边,对月自饮,把满腔愁绪混与酒水一齐吞入肚中。

  对于生死门,他本身是不喜的,但义父的命令却又违抗不得,所以一直以来他的内心矛盾得很。自古忠义两难全,沉浮十年仍惘然。

  “临湖观景,月下独酌,罗迦兄好雅兴。”

  “好巧啊,止安兄。”罗迦晃了晃手里的梨花酿,“你运气不错,还剩下一点,要来一口吗?”

  风止安向他走近:“在我看来,今夜良辰美景足以醉人。”

  罗迦笑着举酒回道:“好,我与你同醉。”

  风止安坐下,罗迦问他:“止安兄你有烦心事吗?”

  风止安反问道:“谁又能没点烦心事呢?”

  “是呀,人们或多或少都有烦心事的。那么每个人管好自己不就好了吗。”罗迦声音陡然大了一度,“为什么偏偏有些人不仅想掌控自身的生死,还妄图掌控他人的生死?归根结底就是上天赋予这些人的磨难太少了!”

  “大千世界,人有百态。或许正是这些人经历的磨难太多,而他们本身又过于脆弱,内心的恶以绝对之姿湮没了他们仅有的善意与良知。那时每一张笑脸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刺眼的存在,令他们有了想毁灭的冲动。”

  罗迦后躺在草地,右手手臂枕于脑下,左手食指轻敲酒坛,面上已初显醉态。只听他低叹道:“这样的人真可怕啊!只要我过得好,别人过得好坏与否都同我无关;但倘若我过得不好,那么谁都别想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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