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鹤心头别提多不快。以前裴曜没权没势,凭着那一张冷冰冰的脸,裴昀鹤都得多少避讳。如今有权有势,还不得爬到他的头上去。
裴昀鹤在府里坐不住,更换了一身大紫色的彩碟罗印竖领袍。揣上了自己镶嵌了五六颗小金子的宝扇。留下了小厮在府宅中。
独身坐上了宽敞豪华的裴家马车,前往了王府。
裴昀鹤来长安快小半年。同着王家,就做了好几场马匹买卖的生意。
裴家主一直不赞成裴昀鹤去长安。且事实上,他们陇安裴家养的马,是专门供给关东司马世家。几乎都是没有半分银子所得,白白给司马家养战马。
但当裴昀鹤寄家书回去,连带着和王家交易的几场马匹生意的定金。
王家财大气粗。再加上裴昀鹤在家信中的巧言渲染。裴家主还是起了点他心。
毕竟无休止地养马供着司马家。他们裴家也是要吃饭的。那么多张嘴要养。养马又不是小开销。且战马还得是精良中的精良,饮食训练都马虎不得。
偶尔私赚点银子补给,怎么能说是背叛。裴家家主也便如此心照不宣地留儿子在长安。
裴昀鹤通过了王玺的牵线,和王家的马匹生意都是与王家三郎王瑾所谈。除却了马匹生意,裴昀鹤因有意深入王家内部,为着以后若是他们裴家和司马家闹掰了,也能多一跳退路。平时也帮着王瑾做其他事。
逐渐狼狈为奸。也逐步脱离了王玺纨绔子那种逗猫逗狗的孩童玩法。同着王瑾所干的事,才大大满足了裴昀鹤心头人上人的快意。
熊头寨覆灭的事,裴昀鹤也在第二日就得知。心头多少有些惶惶然。
带熊头寨的几个土匪乔装进城,包括绑架沈娘子和送出城。都是裴昀鹤带领的。本来以为能讨点好处。绑的是沈灵姝,第一个尝鲜的应该是他。没想到那些土匪竟不开窍。说王瑾不让动,就不让动。
嘴上说得好听,忠心主子。若是人进了土匪窝,还不是由着让肆意玩弄。
裴昀鹤虽然不满,但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和几个土匪犟起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嘴的肥美鸭子就这么飞了。
不过竟然是裴曜那小子覆灭的整个熊头寨。这倒是裴昀鹤吃惊的。
马车在王家府宅停了下来。
王家的守卫已认熟了裴昀鹤。直接颔首让路。
裴昀鹤心思巧,周旋在王家三个儿子之间。反正将来继承王家的,定是在这三人之中。有时来陪王玺秦楼画舫享乐,有时便帮王瑾做点见不得人的脏活,有时就同王聿闲聊喝酒。
今日便是来陪王家的长子王聿喝酒。王聿想要接管马匹生意,但王家家主却是将这事交给了王瑾。故心中大为不忿。寻了裴昀鹤也有让人从中周旋的意味。
裴昀鹤在王家招了盛情。待到了快至宵禁,喝得半醺才出来。
王家的仆从要相送。
裴昀鹤摆了摆手,“不必不必,我乘着我们裴家的马车来。”
王家仆从目睹着裴昀鹤上了马车。
裴昀鹤入了马车便倒头睡。睡了不知多久,忽被一颠簸颠醒。
裴昀鹤正要起身去拉开帘子骂。
又被马车一惊。往后摔坐下,脑袋嗑着车壁。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没把今天喝的酒都吐出来。
“狗奴才,怎么驾马的!”裴昀鹤坐稳后,缓了神。一把拉开了车帘子大骂。
口中的脏话停在嘴边。裴昀鹤瞪大了眼。
看清了给他驾车的,竟然是许久没有回裴宅来的裴曜。
“你……你怎么给我驾车!阿南人呢!”裴昀鹤大着舌头质问,嚷嚷了几句,朝周围看去。这下半斤下肚酒也彻底醒过来了。
左右哪是什么长安坊街。
夜色笼罩下。两旁树林阴翳,乌鸦寒声,倒像是个乱葬岗。
抬头,今夜竟是连月色都没有。
“你,你我带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裴昀鹤额上沁满出了汗珠。整个人神色都清明了。
戴着蓑笠的人抬了眼。蓑笠之下,露出削瘦下巴后,一张精致卓绝的脸庞显现了出来。不同于小半年前的阴沉寡味之相。竟多了几分玉面硬朗冷肃之气。
此刻正云淡风轻,面对着裴昀鹤的恐慌无措。静静擦拭着手中的一把匕首。
“裴、裴曜……咱们是兄弟。是亲兄弟啊,不,不是……咱们虽然同父异母,但咱,咱们都是裴家人。”裴昀鹤已经语无伦次了。“你,你如今获得圣宠,给、给我们裴家增光,咱们一荣俱荣,我,我这就给阿耶写信,阿耶肯定也会为你高兴……啊!”
裴昀鹤被忽然闪过的刀尖锋利的冷光吓了一跳。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裴曜擦拭得越是漫不经心。
裴昀鹤心头越是恐惧万分。
终于忍受不住惊惧的裴昀鹤。扑下了马车,往前死命地跑。
周围黑森,不是乱葬岗,却如有着桩桩孤坟。
裴昀鹤四肢并爬。腿软得连跌了好几跤。
“裴曜……裴曜……我与你无冤无仇……”再又一次跌倒,裴昀鹤亵裤湿了一半,颤抖地爬不起来。攀着旁边的石头,裴昀鹤心头打寒,“……我、我知道了,我,我以前混蛋,我不是人,不该欺你没有娘,不该骂你为我们家的狗……不该苛待、扣用你的吃穿……你大人大量,宽恕我……我绝对、绝对在阿耶面前给你多多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