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苏源是有先见之明的。
昨日杨牧明里暗里表示想做苏源的学生,被苏源轻飘飘打发了,今日就有人拿所谓师生作文章,企图刁难他。
松江书院的学生们大为庆幸,苏教习没松口答应杨牧的请求,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两人先后义愤填膺的发言,再度引起周遭进士的注意。
这回他们可不觉得双方只是寻常喝酒了。
苏源身畔几人脸上带着隐忍的怒气,而崔璋跟木桩子一样呆愣愣地杵在那,很明显双方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为人知的争执。
好在上首的钦命内大臣正和几位读卷官宴饮,并未留心到宴席角落里的这一幕。
落在身上的视线无比扎人,崔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苏源抬手扶额,语重心长道:“崔进士莫要人云亦云,我只在松江书院讲习半年,从未收过学生。”
松江书院的那些个学生十个有九个年纪比他大,被一群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称呼“老师”,苏源想想觉得浑身不对劲。
再者,他自己还未度过瓶颈期,哪来的心思为师收徒。
震惊与打击之下,崔璋的酒意散去大半。
涨红着脸,哼哧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
苏源嘴角抽动,这崔璋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崔璋方才提及之事,若不及时解释,确实可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他带来困扰,还会成为某些人攻讦他的理由。
想到这么个可能性,苏源也没再搭理面前坏气氛的人,避开桌沿滴答流淌的酒液起身:“这里有些闷,不若咱们出去逛逛?”
其他人也正有此意,纷纷应和。
苏源同崔璋颔首示意,十来人先后离席,
崔璋臊得慌,一口闷了酒,灰溜溜回到座位上。
刚坐下,旁边的进士就迫不及待地问:“崔兄,如何了?”
崔璋往喉咙里猛灌酒,喝猛了直咳嗽,边咳边问:“你不是说苏源身边那几个人都是他的学生吗?”
那细长眼的进士眼神微闪,扭回头盯着桌面,含糊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苏源在松江书院特别受欢迎,教过很多学生。”
“崔兄你也知道松江书院在咱们靖朝的地位,若非如此,苏源一个农家子,亲爹还是个罪官,哪轮得到他当这个状元。”
联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排名,崔璋鼻子一酸:“可就算状元不是他,也轮不到我。”
他当时也是酒精上头,听人这么一说,就急吼吼冲上去了。
结果却是自取其辱,平白让人看一场笑话。
他就是那个笑话!
想到这,崔璋恶狠狠瞪了眼对方:“都怪你胡言乱语,扰我心神!”
细长眼眼皮狂跳,连忙低声下气地道歉赔罪。
心里却在想,看来王爷的打算是不成了。
在王爷的计划里,崔璋痛失一甲,又有崔阁老做后盾,最好能激起他对苏源的敌意,通过某些途径让苏源在朝中寸步难行。
如若不能,只得另寻机会。
细长眼初来乍到,虽不明白苏源如何招惹上诚王,但也只能借此给自己赚功劳了。
......
苏源一行人在外面待了一会儿,直到琼林宴临近尾声时才回到席上。
又有进士过来敬酒,苏源笑着接受,接连喝了四五杯。
进士们与苏源交流几句,深感意外。
只因他言行并无连中六元的骄矜倨傲,待人接物好似有一把尺子度量过,既不过分亲近,又不让人觉得疏离。
如此一来,他们对苏源的印象更上一层楼。
也有人借机与苏源探讨学问,交流读书经验。
苏源不爱社交,但不意味着自己不擅长。
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这些人苏源来者不拒,不多时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钦命内大臣见状,捋着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钦命内大臣宣布琼林宴结束,读卷官与众进士各自散去。
第二天,天子于午门前赐状元六品朝冠、朝衣、补服、带、靴等物。[注]
除此以外,进士皆赐银五两,表里衣料各一端。[注]
次日,苏源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再次日,又前往孔庙行释褐礼。
又在当天,礼部题请工部给建碑银一百两,交国子监立石题名。[注]
如此,殿试后的一系列流程彻底落下帷幕。
释褐礼后,有进士提议临别前再聚一番,理由是再见得等到三个月后了。
到底是同届进士,彼此间关系也还算不错,大部分人都一口应下,只少部分人囊中羞涩,找借口婉拒了。
定下两日后八品阁相聚,众人于孔庙前各奔东西。
苏源乘马车回到家,刚进门就有一道声音迎上来:“恭喜苏公子蟾宫折桂,一举六元及第!”
苏源定睛一瞧,竟是杜必先:“你怎么来了,是火锅铺子遇到什么问题了?”
杜必先摇头:“非也,前些日子我一直忙着铺子的事儿,连公子考取状元都没能赶来恭贺,这不今日铺子里头的装潢彻底收尾了,我就来邀您过去看看,顺便恭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