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死在十五岁这一年。
正如他所料,在指尖触碰到院门的前一秒,胸口传来一阵钝痛。
利刃入肉,“噗嗤”声令人毛骨悚然。
身后传来梁盛轻蔑的笑声:“跑得真快,可那又怎样,贱命一条,还不是得死。”
说罢,胸口疼痛加剧。
苏源低头,长剑将他的胸口刺个对穿。
剑身浸着殷红的血,洇入未化的积雪中。
红与白,鲜明刺目。
喉咙里一片腥甜,黏稠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血迹与泪痕重叠。
视角不断转换,从木门到树梢再到一碧如洗的天空。
“砰——”
苏源仰面倒地。
在此之前,梁盛及时抽出长剑,嫌憎地将挂着血珠的长剑丢到一边。
胸口的贯穿伤簌簌流血,一副不将全身血液流光不罢休的架势。
苏源痛到麻木,意识逐渐涣散。
操控者收紧系在脖子上的细绳,窒息感袭来。
只蹬了两下腿,就断了声息。
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得很大,里面倒映着碧色的天,以及梁盛的脸。
苏源的意识脱离这具躯体,这次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梁守海缓步走近,眼神冷漠地瞥了眼梁源的尸身。
“死了?”他问。
梁盛点头:“一剑穿胸,肯定活不成了。”
梁守海犹不放心:“不然再补一剑,万一他是在装死呢?”
“也行。”梁盛顿了顿,“爹,不如您来吧。”
梁守海转头,盯着梁盛看了许久。
梁盛眼里充满邪恶:“我这好大哥险些害得咱们计划泄露,爹就不想泄泄愤?”
梁守海沉默不语,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梁盛。
他拾起长剑,照着梁源的胸口,又捅了两剑。
梁盛嘴角笑容放大,贴心地递上一方巾帕:“辛苦爹了,快擦擦手,儿子这就让人将尸体处理了。”
梁守海嗯了声,转身离去。
梁盛招来贴身小厮:“在郊外立个衣冠冢,至于尸身,就丢去乱葬岗吧。”
小厮领命而去。
苏源一路跟随,看着他将梁盛的尸身塞进泔水桶,就这么出了城门,来到乱葬岗。
尸身被丢到乱葬岗上,和那些被野兽秃鹫糟蹋得看不出原样的死尸堆在一起。
苏源飘在半空,抬手覆上胸口。
这里似乎仍残余着被贯穿的剧痛,犹如附骨之疽,忘不了,甩不掉。
“源哥儿,源哥儿......怎么这么烫,赶紧去请大夫来!”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声声焦急,句句关切。
是苏慧兰!
身体无恙,平安喜乐的苏慧兰!
意识到这点,苏源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就在这时,一股飓风从天而降。
苏源一个不慎,被卷入其中。
意识混沌,思维混乱。
令人不适的热意窜遍四肢百骸,胸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
朦胧间,有粗糙的手指搭上手腕内侧。
苏源手指动弹了下,想要睁眼一探究竟,却敌不过潮水般涌来的困倦,堕入黑暗。
......
苏源睡了很久。
他在做一个漫长且孤寂的梦。
梦境仿佛被黑雾笼罩,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浓郁翻涌的黑色。
诡谲,寂灭。
苏源静默地站在那里,胸膛破开很大一个口子,可以看到雪白的肋骨。
耳畔有风声,从伤口贯穿而过,“哧啦”作响,几乎与心跳融为一体。
他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摔倒很多次,又爬起来,拍拍膝盖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几天,几个月,又或许是几年。
面前出现一团亮光。
走近时发现,是一扇门。
苏源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踏入,身形隐没在浅淡的光晕中。
下一瞬极速下坠,又于几息之后稳稳落地。
他听见细弱的婴儿啼哭声,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有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抱起,揽入怀中:“这天寒地冻的,哪个父母这么狠心,把孩子丢在雪地里。”
“宝宝不哭,我带你回家。”
“这里是孤儿院,就是你以后的家啦。”
“梁源小朋友。”
从那以后,他就在孤儿院安家了。
在这里学习、成长,一直到十八周岁,与院长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告别。
他深知学习是跨越阶层的唯一途径,所以读书非常用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高考时他稳定发挥,考上了国内名校。
大三这年,他照常去自习室学习,为考研做准备。
中途学累了,他趴在桌上休息。
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入目是青色的帷帐。
门外有人唤他的名。
源哥儿。
......
轻柔慈爱的女声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唤着:“源哥儿。”
声线丝丝缕缕地缠绕,化作一只无形的大手,将苏源从沼泽般的无边黑暗中拉拔出来。
“哗啦——”
似海水退潮,似云开见日。
睫毛轻颤,不多时苏源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