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大家宁愿一遍遍试错,一遍遍失望而归,也不愿接受新事物。
苏源眉目平和,继续在图纸上涂涂改改。
王一舟在旁看着,忽然说了句:“要是王老先生在就好了。”
苏源笔下一顿:“王老先生是何人?”
“王家在前朝时就以造船为生,有大半船舶都出自王家人之手,不少王家子弟都曾在造船处任职。”
王一舟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后来封海令一出,王大人竭力抗议,当晚人就没了。”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王大人是因触怒先帝而死。
“王家草草办了丧事,很快举家离京,现在没人知道他们在何处,更不知他们是否丢弃造船技艺。”
苏源不知第多少次对先帝的骚操作感到无语,笔尖悬于纸上,落下一个小黑点。
“陛下下令造船一事过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各地,即便王家子得到风声,进京的可能性极低。”
先帝小肚鸡肠害死王家老大人,家国大义暂且不提,赵氏和王家可隔着一条人命,概率几乎为零。
王一舟当然知道这一点,笑了笑说:“我只是想着,若王家子能来造船处,他定会支持你的构想。”
有王家子的肯定,也就没那么多抵触情绪了。
苏源不以为意,将调整好的图纸递给王一舟:“再去试试,这次应该比上次的更贴合一些。”
他有足够的把握能成功,非议只是暂时的。
暂且忍耐,船舶造成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王一舟应声离去,苏源则继续翻看船舶制造书籍。
......
距离君臣达成协议已一月有余。
朝臣们忙碌之余,都在盯着造船处的动静。
得知苏源仅用了一天的时间画出船舶图纸,造船处的官员、匠人们对他意见颇深,不少人心里乐开了花。
看多了苏源的无往不利,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苏源的办事效率,转而幸灾乐祸起来。
其中以张御史为最。
下了早朝,张御史连忙追上苏源:“苏大人,本官听说造船之事不太顺利?”
苏源似有些茫然:“张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呃......本关也是道听途说。”张御史随口糊弄了句,眼珠滴溜转,“难道不是?”
苏源语气轻快:“当然不是,昨日苏某已将船舶模具呈给陛下,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着手建造了。”
张御史顿时没了笑脸:“这样啊,那就祝苏大人早日建成。”
目送着苏源远去,张御史哼了一声,问身边的同僚:“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看苏源那般胸有成竹,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同僚跟张御史一样,很是看不惯苏源,闻言撇了撇嘴:“这可是造船处一个姓刘的匠人传出来的消息,还能作假?”
张御史心里微末的疑虑彻底消散,捋着胡须说:“他还是太年轻,真以为学了几年就能造出船来。”
同僚咧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看不清,只知打肿脸充胖子,我就等着他无功而返。”
二人互看一眼,仿佛已经看到苏源的船舶模具被陛下打回,躲在屋里偷哭的情景。
苏源深知有太多人想要把他从高处拉下来,跌得头破血流。
对于张御史这样的人,只管敷衍应答,顺便再膈应一把。
我不舒坦,你也别想舒坦。
对于林璋这样真正关心他的人,自是如实相告了。
听苏源说完,林璋拧着眉毛:“你有几分把握?”
“我早在家中做过多次试验,三角帆的确比硬帆好了千百倍,船舶的其他部位我也做过改进。三角帆船和硬帆船同时起步,三角帆要快上很多,也更稳妥。”
林璋盯着苏源看了半晌,无奈叹息:“你心里有数就行,造一艘船起码要一两年时间,这期间你得承受住压力。成功便是再好不过,若不幸失败,肩头压力会成倍加重。”
“你应该也知道,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话。我说得可能难听了些,但是实话,承珩你莫要介意。”
苏源面目含笑:“大人言重了,您所说的这些,早在我自请造船时就已设想过,您放心,我承担得了。”
“那就行。”林璋拢了拢宽袖,“你好好干,争取早日把大船造出来,扬帆出海。”
苏源略一拱手:“学生得令!”
林璋被逗笑,一拍苏源肩头,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不远处,王首辅和几位年迈的老大人走在一起。
他们一言不发,齐齐看着苏源的方向。
“你们都听说了?”
“苏源这小子有点本事,但未免太过张狂,那么多匠人都没把船造出来,我就不信他能。”
“年轻人啊,总得吃点苦头,狠狠摔一跤才能吸取教训,脚踏实地做事。”
王首辅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言辞间尽是不看好,嘴唇蠕动:“以前也没人觉得他能扳倒崔家和许家。”
几位老大人陷入沉默。
好像......有点道理?
有人心情复杂,自然也有人抬杠:“造船哪能跟政斗相提并论,要是因为苏源,咱们跟陛下的两年之约不能完成,他岂不就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