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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虎方法与反捕方法论_伊利昂【完结】(40)

  家神的出现总是伴随血光和灾难。但是,就在这一次次的恐惧和灾难之中,他们的感情逐渐深厚,直到如今这样只得以身相许的地步。家神的出现是他们的鹊桥,他们的婚礼在血红色的天空和漆黑的阴霾下举行。他明白了这一切的昭示,也熟知家神的能力。方才家神提到了他的晚年,这意味着这一次远不是他生命的最后一程。他会存活,他会回到牙牙身边,只是晚年是否会如家神讽刺的那样凄冷,他决意自己把握。

  20、

  下雨了。雨水清澈而饱满,没有仲夏雨势的粗暴,也没有初春的小气。这是一场成熟而稳重的深秋之雨,不因微风而倾斜,也不因云朵聚合而虚张声势。孔雀河边的三层小楼上,木窗用支架撑出窗外,雨滴沿着平斜的窗户一滴一滴落在河边空荡的街道上。

  烈平疆醒来之后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保持着睡姿,两眼专注而空洞,全身上下因保持同一姿势过久带来的酸痛慢慢侵蚀着他的四肢。他回过神来,稍微移了一下身子,侧躺着继续看窗外的雨。这是他与烈牙疆分离的第三天,他本想要继续赶路,可是家神一直在他耳边挑拨不断,恼火之中他不断使用“时间禁锢”咒文,不知不觉中体力消耗殆尽,最终累倒在孔雀河边。他记不得是谁带他进入这河边小楼了,他现在躺在这紧贴窗户的小床上,轻纱做成的床帘外也没有什么动静。他稍微抬手掀起床帘,就看见房间中央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水和稍许干粮。他便用尽全力坐起身,去拿食物。

  家神不在了,他心头倍感轻松。家神来临时双手放在肩头的压力也消失了,现在除了肚子比较饿,其他的一切都非常顺意。他吃过东西,将床帘拉开,就在床边坐着,听雨打窗棂,慢慢思索自己的去路。

  想着想着,他突然抬头环顾,才意识到这房间的简陋。四周墙板全是木头,有些地方油漆还没有掉,而其他地方连木头都腐朽了;家具也只有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矮脚柜,椅背上挂着他的毛皮外衣,柜顶放着脂粉妆饰,至于他的刀,被精心安排在墙角躺着。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睡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再回头看看这张床,床帘是淡绿色的纱,床上小小枕头,一个圆枕挨着墙靠着,被面花纹出奇的精致,是绣成的芙蓉图。他心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身上这么脏,把别人的床榻弄脏了,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

  于是他拿过刀来握在手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现在不辞而别显然不可能,便细细擦拭刀锋,如此专注以至于黑夜降临都没有使他转移注意力。楼下的歌声笑声响起来了,雨慢慢停了,楼下街道上也渐渐堆满了人。丝竹管弦不断演奏,踩着格外雅致的拍子,配有清越柔美的歌声。他知道这就是孔雀城无疑,便从窗户向外望去。孔雀河上画舫来回□□,每一艘都灯火辉煌,船上歌女穿罗披纱的身影、琵琶女整齐的坐列,从三楼都看的清清楚楚。楼下的歌声慢慢盖过了一切声音,只听那个出色的女声唱着“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他蓦然想到,这里是北疆的第一城镇,帝国边疆的明珠,如今的繁华都建立在过去荒野横尸的基础上。过去他就听过孔雀城里有人欲修建房屋,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残破刀剑的传闻,这更加证明了这里本是刀兵之地,是战神接管的领域。如今,乐正宗族统治着孔雀城,他们指尖每每触碰琴弦,就像京城里皇帝的唇髭稍稍一动,引发无数的奔前走后。

  可是他思绪一转,马上想到:牙牙也在这个她梦寐以求的城市里吗?如果她在,她去听乐正乐师的演奏了吗?顿时,脑海里全是牙牙的身影,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牙牙站在他面前的样子。他慢慢伸出手,好像摸到了她柔软的长发,好像摸到了她的小手,好像摸到了她的佩刀。她慢慢蹲下来,好像是要说什么,他一睁眼,她就不见了。

  房门前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看向那边。门开了,一个女子满面疲倦地走进来,随手摘下固定发髻的发簪,瞬间那瀑布一样的浓密长发倾洒下来,那洋溢着青春之活力和世俗之丰满的头发一时间叫烈平疆看呆了。他和牙牙都属于头发清疏的类型,虽然发质纤细柔软,但是从来没有变厚,只是日复一日地向发尖延长,最终扎起发辫来,清爽飘逸,有隐士风雅。他一向喜欢牙牙那样的头发,甚至很迷恋地把脸埋在其中睡觉,但是今天受到新的美感冲击,他不禁萌生了“原来这样的头发也很漂亮”的想法。

  歌女问:“您休息的还好吧?”说罢,走到桌边,把碗碟收起来。烈平疆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吃东西,忘记了餐具的事情,不禁有点脸红。歌女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着说:“哎呀,男人总是一副大爷样,早就习惯了。您别客气,随便休息。”

  烈平疆连忙为她的出手相救道谢。歌女这回倒是微微红了脸:“不过是人之常情……”这样对话之下,烈平疆便问她姓名。歌女说:“我是乐正旁族,叫卜呼。”顺便也问烈平疆姓名。见他面有难色,她就善解人意地点头,不再问了。

  烈平疆朝窗外望去,夜已经深了,孔雀河上的画舫也消失的一干二净。街道上陆续传来人们道别的声音,其中有一个男童一样清亮的声音喊道:“先生,明天见!”他不禁有些诧异,便向乐正卜呼询问。卜呼说:“这是传统的一种……漂亮的男孩也是很重要的优伶。至于我们,不过是比那些有天赋的孩子们多一些技术罢了!不过,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嗓音真是好听,

  我们平时都争着要他们给自己的演奏伴唱呢。”

  卜呼卸下妆容和周身饰品,看起来是打算睡觉了。烈平疆连忙从床边站起来,她摆手:“不要紧。这床足够大,不介意的话我们分享这张床吧。”

  烈平疆有点介意,但是看她十分大度,便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烈平疆望着窗外星空,考虑着自己的行程。

  这时候卜呼用临睡人特有的轻柔声调问他:“您有什么打算吗?是要在孔雀城留几天?还是明天就走?”

  烈平疆觉得这姑娘问话真是恰到好处,善解人意,回答说:“我明天就走。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留下来吗?孔雀城可是乐师之城,在这里,舞台上、歌曲里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一见钟情、宿敌初逢、亲人重聚、破镜重圆,这些事情每时每刻都在我身边发生,”卜呼闭着眼睛,用几乎要睡着了的声音说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孔雀城就是一座机遇与梦想之城,只要你愿意把自己安置在这河边的一角,慢慢等待,思考,求索,那么就会有机会和答案。”

  烈平疆觉得有些困倦了,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沉入深深的睡眠,但是那声音清晰无比,说理充分,让人信服。他想着:“要不要在这里停留几天呢?万一牙牙也在这里……”一想到牙牙,他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甜蜜与温柔,仿佛是全身被牙牙的头发包裹起来,而她细嫩的皮肤压在自己身上。她就这样轻巧地伏在自己胸前,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半睁地望着他,含情脉脉。他忽然全身上下的警戒都松了,仿佛自己真的回到了家中,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他和牙牙两人坐在庭院边。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全部神秘蒸发,他们倚靠在一起,不管衣衫凌乱,只做着能够拉近两人距离的事情。他们甜蜜地亲吻,把身体贴在一起,头发交缠在一起,他们面对面躺在庭院边的走廊上。啊,他不该离开牙牙!他猛然想起,他和牙牙已经分开了,牙牙在姜贺敷手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姜贺敷想要和她亲热,她也不会推辞吧?他知道会这样的,因为牙牙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如果不让她战斗或者专心做一件事,那火就会让她焦躁。或者,这种时候她就会选择一个发泄对象,或是与他战斗,杀了他,舔他的血,或是在床榻上和他翻覆,把自己的精力消耗出去。他从他们第一次起,就深切体会到这一点,但是他没有满足过她的愿望。他们逃出祖宅之后,一路上总有事情做,但是在船上闲下来之后,牙牙明显的开始精力过剩,所以才会主动提出捕鱼。因为,除了捕鱼,还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夫妻之事了。那时候,烈平疆没有那种欲望,也主动无视了牙牙的需求,现在想起来他还是觉得愧疚。现在,他是把牙牙拱手奉送给了姜贺敷,他倒不担心姜贺敷对她的待遇,只是略微担心牙牙会不会不适应他。他凭自己对老姜的了解,总觉得他在床上会是个粗暴的角色。他自己向来是很克制的,毕竟牙牙是他同胞,总是小心翼翼,害怕使她受痛,哪怕牙牙抱怨他不配合,他也绝不做出格。但是姜贺敷就不好说了,在他眼里牙牙和其他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牙牙表现的欲望强烈,那他恐怕也会越发大胆吧。烈平疆心里是有些介意的……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心爱之人被其他男人睡了这件事,只是害怕牙牙在回到他身边之前改头换面,一旦她习惯了那种粗暴的亲热方式,他也就不得不改变,到时候若是真伤了她,他不得斩首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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