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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庄水仙_季莹【完结】(8)

  「那我宁可和你调换所失去的!」他答得既快又严苛。「再说,你以为我失去的就真只有这双脚吗?错了!有这双脚,我才是完整的人。车祸之前,我是个热爱并享受生命的年轻人,是个前途无量的准医生,甚至,我还有个在美国等待我去开创灿烂生活的娇妻,可是少了这双脚,那一切顿成了梦幻泡影,其他失去的一切不说,连我那曾经信誓旦旦的妻子,都选择拿一张离婚协议书回台湾来探望我之后,再义无反顾的逃之夭夭!」

  「她怎能……那么肤湴。顾仙无法置信,他的陈述令她几欲作呕。她无法想像,是怎样的女人才会残忍至斯,像丟掉垃圾一样,捨弃一个自己曾深爱的丈夫?只因为他的突然残废!

  然而,他再次响起的苛刻声音扭转了她的思绪,并让她再次的无地自容。

  「你有什么资格评断她?」他的目光冷的扫过丝洋裝,特別的留意到她开V形的低领口边那朵枯萎水仙花,以及她手紧揪着裙襬的挫败姿势。「女人不都是投机的一丘之貉?她还好,至少曾耐性的等待医师宣判我双脚的死刑。你更恶劣,在我为了救你而受伤的剎那便转身逃跑了!」

  他不留情的指责,她瑟缩的更深、更深了!「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真的只是……恐惧、害怕。」

  她几乎要哭泣了,庄頤车祸之后的种种遭遇,及他对她长久的怀恨,令她美丽的眸子里泪光盈盈。

  除了淑姨,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女人为他哭泣了!虽然,最初他怀疑黎水仙只是猫哭耗子,但她微侧过头,眨动双眼强隐泪光的样子,反而令他相信了她某一方面的真心!

  偿还!这或许是个不无小补的字眼!既然他的一生已然被毀,而他又不愿眼见自己的弟弟再次为她所毀,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利用她的「偿还」心理,偕着她一起下地獄去!

  我不入地獄,谁入地獄?这句话是出自谁,他已经忘了,但在他心中逐渐形成的一个念头,却可能让他变得像掌管地獄的魔鬼。

  而更或许,魔鬼和墮落天使被縛在一起,才是最适当的安排。

  「说吧!你把『偿还』这两个字的最高定义侷限在哪里?」

  他像是接受了她当初逃跑的理由,也同意了她补偿的说法,水仙脸上亮起了一抹惊讶及一丝喜悅仰头看他,能补偿便代表梦魘终于可能不再追随她。可是在看见他严肃脸上的盘算神情时,她开始害怕这可能是另一个梦魘的开端。

  「在我的能力範围之內,庄先生!」她缓慢的强迫自己接触他的视线,可是她一点也不喜欢他眼中那过分犀利的亮光。或者,他在盘算的还是要如何让她远离庄琛,而谁敢说老天爷是不公平的?刚刚,他在等着她开出条件,不过頃刻工夫,开条件的人变成了他!

  「能力範围之內,你刚是这么说的?」他问,眼睛瞇起。

  水仙自觉刚才的回答并不大声,可是他雪亮的耳朵还是听分明了,但明显的,他是个对求证不厌其烦的人。她轻叹一声,点头回答并直起背脊,等待着他开出他的求偿条件。

  庄頤不负她所望,很快的道:「你的偿还方式很简单──离开庄琛。外加一场额外的婚礼──它绝对在你的能力範围以內。」

  惊惧的瞪视着庄頤,水仙感觉胡塗,她只理解他话里的一半意思。要她离开庄琛,是他早已昭然若揭的意图,可是「一场额外的婚礼」又是什么意思?

  她问了它!

  和她的视线相锁之后,他一字一字深思的说:「淑姨早过了为我操勞的年纪,但我又不能少掉一个照顾我生活起居的人,这就是残废的好处了,而一个急于偿还的女人,正好适合取代淑姨的位置。」

  他残忍的形容和要求,令她猛力的吞嚥了一下才挤出声音。「你的意思──除了和庄琛断绝往来,我还得留在雾庄……照顾你!」

  「是做我的妻子!」他蓄意漠视她的避重就轻,直稜稜的说。

  她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她摇了摇头,无法相信那是他所想的。「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不可能是在想着要求我嫁给你!」

  「你有拒绝的立场吗?」他视线掠过水仙,彷彿相当满意于看见她的震惊!

  真的像是另一场恶梦,以及一个地獄般夜晚的开始。她持续对他的瞪视,除了无法穿透他冷硬的面具,还无法让自己消化他所传达的訊息。

  「你不可能是认真的。」她惊惧的低语。

  「不可能?」他看着窗外微笑,而微笑里有着恶魔的決心。

  「你绝不可能是认真的。」她像抓着救生圈般,只能紧抓着这个她唯一能给自己的答案。这太疯狂了,不可能被实踐的,即使是以他对她充满长久愤懣的观点来看,它仍是不可能被成立,因为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感基础……或爱!

  她狂乱的又一次喊出她的想法。「人们不应该没有爱而立于圣壇之中!」这句话令她想起了她的两个妹妹黎百合和黎玫瑰,她们正走在神圣婚姻的路途中,虽然她们的爱情起步波折连连,但走到现在却已是丰收。

  而原先,水仙以为她的爱情生涯是三姊妹中最为篤定的,谁又能料到,在步入最后阶段时却是意外丛生、困难重重!

  「爱?」庄頤几乎笑出声,他的笑里充满明显的不屑。「它只是一个让人们渲染得与生活其他各方面比例完全不相称的字眼。」

  他再次严厉的批判。

  他的话令她愣住了,半晌后,她才终于找到声音说另一句话。她说的很慢,似乎这可以帮助他明白他思想的谬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感则是维繫这一辈子的丝线──」

  「而丝线是极其脆弱的,或许只消一阵风就能把它挣断──像风箏!」他充满恶意的拦腰斬断她的憧憬,然后太过实际的切入核心。「我们毋需在那些无关紧要的字眼上下功夫,你只需告诉我你的決定,愿或不愿?」

  这也算人生之中的一种抉择吗?为什么他的话都是那么简洁有力又理所当然?愿或不愿?婚姻这两个神圣的字,被他遣词用句形容的价值尽失。愿或不愿?就像上市场买两条黃瓜或两个桔子那么简单。

  水仙突然感觉生气了。她究竟把自己推进了怎样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啊?而他,又究竟想延续这个恶劣的现笑到什么时候?她向自己的內心搜索着回答,而她能给自己的唯一回答是卑劣的。「我想,我刚刚建议补偿或者是错误的,毕竟当年救我是你的自愿,而非我的勉强。」

  「因此我现在也没资格勉强你?」他挑了挑浓眉,又是另一股挑兴。

  「你没有资格勉强的是我的感情,我们并不爱对方,我们甚至不了解对方。」

  「仔细想想,我并没有说『要』你的感情,水仙!」他叫唤她的名字时,用的是一种亲暱的捲舌腔调,那自然的就像他已呼唤过她千万次。

  「那么你究竟『要』我的什么呢?庄先生!」水仙反问,她自知这样的问题很危险,但她无法控制舌头欲望的继续挑兴他。「或者,你也只是想证明,我的臀部是不是有个暗红色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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