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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_奶茶仓鼠【完结】(207)

  他说,她的姓,应该是慕容,她叫慕容素。她是他的女儿,而她是这燕国的公主。

  他说的那些她都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知道娘亲去了那里,可是有人告诉她,她娘亲已经死了,她着了一把火,死在汝坟殿中,死在那烈火之下。以魏国长公主的身份,殉国而死。

  而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不知道娘亲是什么长公主,是什么女帝,自己姓什么慕容。她自懂事起便一直生在那座山苑,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知她是谁,只知道她一直是这样生活着,似乎也该这样一直生活下去。

  然而这一天,她的生活却变了。她成了所谓的公主,住进了这个繁华辉煌的宫城。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好像一只被华笼邀困的燕雀,再没有飞出去。

  再后来,燕国也灭了。

  她瞬时又从高高在上的公主,成了最为人唾弃的阶下囚。那些人叫嚷着让她去死,因为她是前朝公主,她就该去死,转瞬之间,似乎她的存在都成为了一种最深的错误。那些人喧嚣着,厮打着。她的世界一片凌乱,流火,兵戈……却从没有人愿意听一听她的声音。他们只管问她是谁,没有人听她的声音,没有一个人。

  娘亲也好,父皇也好,他们都对自己万分的好,可是却从没问过她,她想要的是什么,所愿的是什么。

  而其实,她真的很想说——

  她只想让娘亲多陪陪她;想让父皇多看一看她,多关心一下她。

  可他们从来没问过,从来都没……

  朦胧中,却似乎总有一个少年,长身静立,身姿挺俊。他的衣衫永远如墨,总是仿佛融化在深浓的夜里。他张开臂腕,眉目冷淡,却总是在她最伤心、最需要的时刻,默然陪伴,他的话语穿破了梦境,清音淡冽,如风徐入耳畔,“有我在。”

  有他在。

  ……

  静静平躺在床榻上,慕容素睡容宁静,凝阖的眼角微颤,悄然坠下了一滴泪。

  ·

  醒来的时候,天外尚是黑夜,殿中只火微然,入目一片荒寂。

  “琉画。”

  慕容素静静倚着榻坐起,下意识呼喊了一声。刚一出口,却蓦地想起,琉画在数个时辰前便已经走了。

  她怔了怔,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是那一抹弧度方才倾扯,却不禁失了笑容,心头涌溢悲凉。

  独自下了榻,她悄声燃起一只微烛,照亮了些微黑夜。殿中未燃炭火,旷大的殿室似有冷风回荡,幽幽呼啸在耳侧。她感觉到冷,却未给自己加衣。独自坐于镜前,就着微弱的烛,望着自己的脸庞。

  静静为自己梳了一个简洁的鬓发,她放下木梳。自一侧摸出一枚陈旧的木匣,轻拭去匣上铺落的残灰。她淡淡凝视,良久,启手打开来。

  那一枚银簪保存的良好,可毕竟时久,自昏黄烛光下,已微微泛出古旧的色泽。她静静轻抚那簪尾处的小蝶,一丝冰冷从手中掠过,好像某种久违的温度,从指间,一直漫延到心底深处。

  “莫钰。”

  当她将那个名字慢慢念出,无数画面忽地从她脑海中闪过,仿佛是被灰烬掩埋在回忆中的无数往事,伴随着风,一瞬席卷而来。仿佛真的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许多细节,她根本早就不再记得,可却在这一刻,全部倾覆般翻涌,异常的清晰真实。

  ……

  漫天绯色的晚霞,他站在宫门下,负手而立,远远看着她……

  七夕灯节,他为她去打擂。她遭到攻袭。他将她推出剑阵,让她先走,臂上落上一道深长的血痕……

  天高云阔的城外旷野,她疯狂地打马,从马背上倾坠。他从尽头而来,飞快地抱住她……

  她逼他走,她用那样的话语去刺激他,去刺痛他,她对他说:“你忘记了?我早就是他的妃妾。你以为,我还会有多纯洁?”

  而他说:“我不在乎。”

  “我很清楚,我寻的那个,就是你,一直都是你。”

  ……

  泪水如串珠般落下。恍惚间,她才发觉——他们之间,竟认识了这么久,走过那么多的路。他受过伤,忍过疼,却仍然用最赤诚的心去相对。

  是的,有他在。

  她所以为的,孤寂的难过的每一个时刻,他都在,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将银簪轻轻别入发髻,慕容素轻拭去眼泪,淡妆轻扫,对镜露出一抹笑靥。

  直起身,她自金钩之上取下木笼,轻轻推开窗扉。凌晨的风一瞬灌进来,拂乱了如瀑的长发。那一瞬她有些冷,却依旧白着唇,颤抖着手打开牢笼。她将那只小小的翠鸟怀握手中,感觉到它的温度贴合她的手心,某种久违的温暖。

  “你该走了。”轻抚着翠鸟柔软的羽腹,慕容素轻轻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天高海阔,你自由了……”

  翠鸟侧了侧头,黑豆般的眼轻偏,依旧乖巧轻灵。大抵是听见了她的话音,她轻张了张口,脆声嘶鸣了两声。

  慕容素知道它压根听不懂,却依然会心笑了。她想它是在对她说“好”。猛地一扬袖,她忽地放开手,小小的鸟儿双翅一翩,跃在檐上回眸望了望,转瞬飞快消失在半明半暗的空中。

  望着翠鸟掠去的方向,慕容素轻轻微笑。却倏地,有眼泪滚落,绽洇了素薄的衣袖。

  ——莫钰,对不起。

  她这一生,波折起伏,几升几落,似乎一直在任性。一直一直,都在执拗地向自己以为的对的方向走。而今等她蓦地回首,终于看清自己心绪时,已然……是这般境地。太晚了。

  此生已如是。

  只但愿下一世,他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再不遇见她。

  第144章 穿心

  天空是一片阴暗。连绵的乌云自天际延卷,迫人的窒息。

  浩大的南山已被戒严,无数民众人头攒动,连袂成云。极刑台高耸而遥远,铁链摩挲着地面发出呲呲的响动,刺耳的尖厉。

  这一日三月初十,当乃昭仪白氏、亦前朝燕国定国公主的行刑之日。以往被紧锁的南山刑场全然敞放,应允普通民众前往观刑。大凉的极刑处置森严,刑罚酷残,允众人观,乃是围着警示,也是戒慎。而此次刑处,又是大凉自复立以来所处置的第一位极刑犯人,况且她的身份又这般特殊,更是惹得整座云州几乎坊间倾动,共赴南山刑场一观。

  空待了良久,远处终于有囚车行近,列队森严,延得极远极远。四周皆是轻甲劲衣的禁卫,整齐冷厉的气势透着凛冽。囚车的中央是一名女子,身着枷锁,腕足覆链,一身素衣迎风飘徐。她的脸色明明是苍白憔悴的,可那淡定冷凝的神情却无端有着某种凛人心神的威迫,令人不由噤下声色。

  定国公主。白昭仪。

  四周纷纷凝寂下来,无数视线静静透望,一时皆屏住呼气。不过片时,另一架步撵姗姗临至,竟是帝王降临。四周的场卫呼喝着命众民叩拜,一时之间,上万民众尤若一场海浪,徐徐跪拜,共奉贺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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