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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策_奶茶仓鼠【完结】(33)

  严月廿五,君王寿辰,天下同兴。

  夜幕初降,中庭亮如白昼,笼罩着华宫中灯火辉煌的奢靡夜宴。

  无数宫灯绵延绽放,宛若星海绚烂铺陈。

  百张筵席一字排开,高朋满座,衣袂连绵。精致的琉璃盘盏中盛放着各式珍肴佳酒,场中歌舞升平,声乐柔靡。整个燕宫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热络和煦的繁荣景象。

  作为大燕的定国公主,慕容素必然出席。她一改往日的轻衣素颜,着了一袭华贵绮丽的桃红色宫装,玉颜轻施脂粉,明眸秋波,额间轻缀一点朱色花钿。坐于金冠华服的慕容念身侧,含笑酬待各国来使,尤为引人注目。

  酒过三巡,乐至酣处。恰至此时,天空竟应景般飘下了些许轻雪。碎小的晶莹映着绚丽流光的华灯,竟辉映成一幕奇异的景象。各国来使一一上贺,赞祝着大燕繁荣昌盛。慕容念悦颜回礼,以示两国交好。

  轮至代国太子拓跋冶庆贺时,宴场却默默静了。

  和亲的流闻散传广博,在座的来者无一不晓。此刻当众交锋,自然惹人留目。众人频频投目心态各异,宛如在观望一场好戏的前奏。

  然而——最终却什么也没发生。

  拓跋冶行至场中,以来使之名行拜大礼,口念贺辞,与他国的致辞千篇一律。最后他奉呈寿礼,竟是一张完整的虎皮。虎皮毛色纯正棕良,触手优柔松软。可大燕踞于中南,四季如暮春和暖。无疑——是件失败的礼物。

  无视四遭各色的眼光,拓跋冶淡定回席。落座不过片刻,又以内解为由离去。

  众人讪讪收回视线,重新投至这靡丽的晚宴。无意中的向上轻瞥,帝王的身侧竟已然空了,那个容颜秀美的公主,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席。

  ·

  摆脱了宴场的欢歌笑语,独自一人行至空无一人的花苑坐下,默默望着微雪夜境。空气清新,闻之如霜雪般鲜爽,异常清美鲜逸。

  “有宴不至,夜来赏花?”

  身侧的方向不久就传来了一个散漫的轻响,谈笑风生,跟着脚步娓娓而来,“可惜季冬群芳凋零,负了公主的美意。”

  那声音的主人总是这般半分微谑,半分调侃。慕容素回眸扫了他一眼,吐息间有隐隐的雾气,“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李复瑾淡然轻哂,脱手送去一个小小的手炉,“怎么样?”

  “累死了。”香炉传出徐徐暖热的温度,她动了动坐得发酸的背脊,随手扯开繁复的宫纱披帛。

  “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他并不意外,含笑看着她。

  “我喜欢的是不必拘谨的热闹。”慕容素叹息,眉目十分宛然,“哪像这些……”

  宫苑无灯,仅有夜空轻悬的一轮皓月。皎辉淡洒,映出她皓齿如玉,轻脂淡染,身影如烟缈淡。完全不似平日的素容,美得不似真切。

  李复瑾淡淡地望,良久微笑,“你可真不像个公主。”

  更迥异于普通的女子。

  行事大胆跳脱,性子颇利,偏偏还习得一身绝佳的舞技……真像一道谜题,初始乍望简单无比,却藏匿如深,完全触不到底处。

  “公主应该什么样?”她扬了扬眉,颇有兴致的问。

  “处事谦和,端庄敛礼,淑贵自持。”

  毫不犹豫地吐出几行标准,果然听得她蹙了眉,“公主就得做木头人?”

  “也不是。”他笑得更深了,语间轻谑,“还有一点。”

  “什么?”

  “倾国倾城。”

  慕容素脸色一寒。

  如此言来,无疑是在变相说她样貌丑陋,扬起一脚便飞过去。

  李复瑾顷身一闪,轻松地躲过了她的空袭,旋即纵声大笑。

  “我不知公主究竟该如何。”她抑捺着脸色的难看,话中略携轻讽,“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公主只会这般,委屈你这个侍卫将就一下了。”

  “‘半路出家’?”他眉宇微挑,语意含了窥探的意味,“也对,当年前燕战事连绵,腹背受敌。陛下身为二皇子,想来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这天下的君王,也便不曾以公主之仪教习你。”

  慕容素眉梢微动了动,没有说话。

  尽数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李复瑾微哂,适时换了话题,“宴已过半,公主不是还有轻舞进现?不必去换舞衣吗?”

  “不急。”她舒了口气,万般不喜那些往来酬酢,还不如一人在此来得舒坦。

  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突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玉笛。

  青白的玉笛暗暗流光。须臾,有清雅的笛声响起。

  “你竟还会吹笛?”猝然响起的笛音让慕容素怔了一下,她错愕地望着他。

  笛声漫漫,洗尽尘俗,曲调由如松涛阵阵,烟波缭绕,万壑风生。音韵悠游柔转,缓缓消弭。

  舒缓的曲声渐渐嬗变,愈加舒缓优美,幽隐飘飞,宛如溪水玎玲,绮叠萦散。无形的乐曲令人放松,如云开雾散,雨过天晴,藤曼蜿延,暮春嫩芽抽新……

  忽地——一抹绮丽的流光映进双眸。

  巨大的烟火直冲云霄,骤然绽开一朵绚烂瑰丽的花,映得星月都失了颜色。烟火漫天华彩,斓光熠熠,照亮了浓黑的夜镜。

  “哇……”慕容素惊叹。

  笛音和着烟火颓坠的零星而落,碎雪飘飘,淡化了硝火带来的烟气。幽光,轻笛,似轻絮绵绵,萦绕人心。仿佛可散的开一切的悲伤与哀燥,飘然悠远。

  ·

  莫钰此刻站在宫城最高的殿宇俯视周下,这座宏伟巍峨的皇城灯火通明,宫灯绵延,烟火如花盛绽。唯有他自己寂然漠漠,如这稠墨般的浓夜。

  帝王大寿,举国同乐,他甚至能听得到远方盛宴之上的笑语欢歌。那样的热络却是他所望尘莫及。他似乎天生就应站在这样的阴影之中,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就是一个隐在暗处的虚影。

  记忆里,自己也曾有过家人的。

  只是太漫长的光景烧灼了浅淡的薄影,唯一仅存的场景,似乎只剩那日黄昏中父亲的背影,断然决绝——

  从此握住刀,对童年的印象就只余黑暗中的寒锋血刃,活着成了唯一的目标。为了活,几乎激透了骨子里所有的血性,强迫自己忘却疼痛,泯灭良性。强迫自己冷硬麻木。刀尖上的舔血的日子,彻底消磨掉了亲人在脑海里最有一点印象,再没有一丝轮廓。

  夫人的出现无疑是他的救赎

  记忆里那个仪态万端的女子,从苍茫寒冷的大雪里救下那个遍体鳞伤的小丐,从此他有了新的名字,也有了新的身份。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于他的意义,却永远能记得那一日递给他淬锋时所说的话语,“你要将自己成为最锋利的武器,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和自己。”

  他做到了。他学着割裂所有过往,学着重新信纳他人。日复一日,他将自己淬炼成了锐利的锋刀,无异于把新发于硎的寒刃,这世上,再没什么人能轻易伤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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