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工作。”
沈芝兰听了有些失望,不以为然道:“站在教室里讲课怎么就有意思了?”
她性格乖癖,不喜欢待在学校那种地方,一做就是45分钟不能挪地儿,简直无聊至极。
“这个问题嘛……”
爷爷笑呵呵地说:“可以让你们的奶奶来解答,她教了30多年的书,一定知道其中的乐趣。”
“哦~”
沈芝兰明白了,嘻嘻笑道:“原来您是想跟奶奶在一起工作呀!”
在自家孙女面前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老爷子坦然道:
“对啊,爷爷这个人没什么大的志向,就想当好咱们楚校长手底下的一名教课老师。”
每天能和爱人一起在清晨时分,看着同一面五星红旗升起,听着同一间教室里的朗朗书声,陪伴着同一所校园里孩子们的茁壮成长……
这就是他这个跟犯罪分子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刑警,所能够想到的、最最浪漫的事。
“……所以,爷爷在我查完高考分数后就劝导我,没必要为了考警校再干等两年了,去A大看看吧,那里是奶奶的母校,也是他们俩当年相识的地方。”
然后,14岁的谈靳楚就填报了A大录取分数线最高的专业,恰好,跟奶奶的教育学院在同一个校区。
听他讲这些,祁妙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明明……她才是“谈靳楚”这个角色的创造者,可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他不是什么单薄的纸片人,更不是什么冷冰冰的破案机器。
近距离接触之后,他仿佛就走下了神坛。
他做不到在犯罪现场走上两圈,就能够抽丝剥茧、将凶手捉拿归案。
而是会跟其他平平凡凡的刑警们一样,找线索、找证据……认认真真、不厌其烦地重复做好每一项机械又琐碎的工作。
他也做不到断绝七情六欲,永远冷静、冷漠、冷傲地去分析问题。
反而会跟其他的孩子们一样,因为得不到亲人的陪伴,感到委屈和无助。
会在学校里,听到有人对着邋里邋遢、喜欢捏条蛆虫研究的沈芝兰,喊她“没爹妈的野孩子”时,跑去跟人打架。
会在家长会上挨批评,被打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撑腰,他的爷爷却因为去外省缉凶来不了时,抿着唇一言不发,既不肯低头,也不肯掉一滴眼泪……
祁妙紧紧握着轮椅扶手,心中的自责和愧疚又添了几分。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在塑造角色的时候,深受其他小说和动漫作品的影响。
认为男主角一定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身世。
要么父母双亡,开局孤儿院。
要么父母从事神秘工作,长期不露面。
她选择了后者——因为某部知名推理日漫中,那位连载多年、一直上小学一年级的男主角,就有一对定居国外的父母。
祁妙小声地问了一句:
“……谈警官,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因为自己那无心添上的一笔设定,给你的生活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谈靳楚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一边上前两步,拉开窗户,让外面的微风吹进来,给封闭许久的卧室透透气。
一边平静地回答她:“他们俩工作特殊,都很忙,两三年都回不了一次家。”
“那你会想他们吗?”
谈靳楚愣了一片刻,才轻轻笑了一下:
“当然会啊。”
他声音低低的,“但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我,我的父母并非不顾及家庭,只不过,他们顾及的,是更多人的家庭。”
其实,就连谈老爷子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儿子跟儿媳具体从事的是哪一个项目的工作。
只能依稀了解到,俩人都是很了不起的“镇国重器”的工程师。
于是乎,他会拉着谈靳楚看新闻联播。
那几年国外战乱不断,电视机里,前线的战地记者播报着炮火中的断壁残垣,以及,一些父母丧生后,坐在废墟里哭喊的孩子们。
爷爷指着那令人沉痛的画面,道:
“靳楚啊,你父母的工作,就是在研究更厉害的飞机大炮,让咱们的国家不会挨打,让咱们国家的孩子们,可以幸福快乐地长大,明白了吗?”
但能不能明白,跟会不会委屈,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相比于长辈们的伟大,谈靳楚的心里总有一些自私的小情绪在作祟。
如果有的选,他更希望自己的家人都能够平平凡凡,同时也平平安安。
谈靳楚缓缓长出一口气。
“好了,就不说我了。”
他手撑膝盖,微微俯身,“还是说说你吧。”
对上祁妙那双红肿未消的眼,“刚刚为什么哭?”
她的睫毛轻轻忽闪了一下,转头望向陌生的卧室,真假掺半地编了句谎话:
“……因为很久很久都没见到奶奶,我想她了。”
“那要不要,现在就给奶奶打个电话?”谈靳楚温声提议,“你家客厅的座机旁边有本电话簿,上面有她的私人号码。”
妙妙高考完骨折住院的时候,刘队就想让她跟奶奶打通电话来着,但小姑娘一问三摇头,只说记不住老人家的手机号,后来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