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询拿起琉璃瓶,在屋内四下走动着。
沈青黛扫了一眼,视线落在谢无容那幅红莲图上,晨光太过耀眼,以至红莲似乎淡了几分。
魏若菀就站在红莲图下,望着魏夫人的睡榻,神情落寞,浑然不见往日的光彩。
沈青黛突然发现,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端庄高贵的嫡姐,没了父母疼爱,和当初的她,也没什么两样。
赵令询走了一圈,墨蝶并没有多大反应。
对这个结果,虽并不意外,他还是问道:“这里有谁动过吗?”
梅香回道:“没有,夫人生前和故去后,屋内摆设都是一样的。只有紫芸,方才来偷过画。不过,我查过了,她并没有动屋内其他东西。”
魏若菀丧母,心内郁结,铁了心要治紫芸:“大哥,紫芸那丫头,就是个祸害,不能再留她了。”
魏若英叹了一口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偏厅吧。”
偏厅内,几人坐定,独沈青黛远远站在门外。
魏若英有些奇怪:“沈姑娘,为何不坐下?”
沈青黛点头致谢:“多谢魏公子好意,我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屋内头有些闷,我这样站着挺好。”
魏若菀冷哼道:“本来就是我们府内之事,她一个外人怎么好意思插手。”
赵令询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淡声道:“贵府两起命案,似与传言有关,不可不查。紫芸曾看到魏二姑娘的鬼魂,是重要证人。如今又有此异动,或与案情有关。我们中亭司的证人,自然要看得紧些。”
魏若英无奈地看着两人,一个是自家妹妹,一个是自己好友又是肃王世子,左右为难。
他叹了一口气,朝紫芸道:“紫芸,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未答。我问你,为何要去我母亲房中去偷东西?”
紫芸抬起头,木然道:“我没偷,我只是想去收拾屋子,恰巧看到画歪了,过去扶正而已。”
魏若英皱眉:“你不是一直在母亲屋外伺候,屋内事宜自然有梅香管着,为何会想着过去收拾屋子?”
沈青黛有些错愕,紫芸何时成了魏夫人的丫头?
紫芸垂首道:“夫人待我不薄,我想着最后为夫人做些事。”
魏若菀不屑:“你撒谎。紫芸,不要把我们当傻子,今日你若不好好交待,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紫芸叹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方才还木然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不客气,大小姐,准备如何不客气?像两年前魏夫人一样,赶尽杀绝吗?”
魏若菀脸部抽搐:“大胆,你胡说什么,梅香,给我撕烂她的嘴。”
紫芸在魏若菀吼叫中,缓缓站起身来,违和的笑意,堆在干瘪的脸上,莫名地有些瘆人。
“我本来不想说,可大小姐你非要捅破。好,那我就说。没错,我就是要去偷画。因为我缺钱,我想逃,我要逃出这个烂得发臭的肮脏的地方。”
魏若英眉峰紧蹙:“为什么?”
紫芸大笑,撩起自己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原因。”
干柴似的胳膊上,满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有些地方似乎是起了炎症,溃烂得不成样子,隐隐露出了肉芽,血红一片。
“大少爷,看好了。这些,都是梅香赏我的。夫人,亲自授意的。”
魏若英大为惊愕,喃喃道:“怎么会,母亲她,她一向和善,她不会的。”
紫芸冷笑:“不会?哈哈……大少爷,你仔细看看我,两年前,跟着小姐时,我是什么样?现在,我又是什么样?”
魏若英一时默然,看着眼前小老太婆一样的紫芸。
他几乎都快忘了,她与二妹同岁,今年不过才二十而已啊。
沈青黛以为,自己是恨紫芸的,她也应该恨她。
可听到紫芸提起自己,看到她如今凄惨的模样,她没有丝毫快感,反而有些心酸。
魏若英摇着头:“不是的,你撒谎。母亲,她为何要这样做?”
紫芸仰着头,望着魏若英,定定道:“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她要让我怕她啊。”
魏若英依旧不信:“母亲的秘密,你想说什么?”
紫芸眼中笼罩着忧伤:“大公子,传言都是真的。小姐,她根本不是与人私奔坠崖,她是被人诬陷的。主使人,就是夫人啊。”
魏若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久久呆立。
魏若菀拍桌而起:“贱婢,你胡说什么呢?母亲怎么可能这么做?”
桌上的琉璃瓶晃动了几下,上面的盖子本来就松松地盖着,她这一拍桌,登时掉了下来。
“啪”的一声,琉璃瓶盖子应声碎裂成无数片。
瓶内的蝴蝶脱离了束缚,倏忽一下飞了出来。
沈青黛只觉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朝她袭来。
蝴蝶停在了她的脸上,长长的喙管伸在她的唇边,刹那间,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沈青黛忍不住想笑,可却发现,嘴角一片木然。
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她看到赵令询向她奔来。
她拼命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