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殷慢慢恢复一点活气,“就为这个?”
“是。”丁灵恍然,“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阮殷低着头不肯出声。
丁灵无语,“老祖宗这样……日后若是当真不肯同我去陆阳,你怎——”你怎么办。后头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听说老祖宗归朝了?”
阮殷点头,“再不回去,要被翻了座儿。”
最终还是翻了他的座,还要了他的命。丁灵默默叹气,“既要上朝,便要早起……”丁灵站起来,在男人眼巴巴的目光中道,“你去后头洗一洗,回来睡。”
第52章 谁干的
丁灵走出去安排半日回来, 阮殷竟还在后头没回来。丁灵向来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阮殷在这里,外头更不能留人。偌大一进卧房静悄悄,仿佛连窗外雪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只有炉中炭火偶尔哔剥作响。
空气中有微弱的寒意流动, 丁灵有所觉,转头便见阮殷站着, 抬手撩着帷幕, 他洗过便散着头发,拢着中单,白得夺目的一双赤足踩着木屐。
男人局促立着, 手足无措的模样——方才纠结着死活不肯回去的气势不知所踪。
丁灵原是忍不住要笑的,见老祖宗难得一见的羞涩模样强行忍住,走去拉住他的手, 只一触便皱眉,“没热水吗,你怎的这么冷?”拉他入内。
帷幕沉甸甸地落下来, 阻隔最后点寒意。
“备了。”阮殷道, “是我……时间久了……”
滴水成冰的天气, 在外面放着, 便是滚水也冷了。丁灵推他上榻,“去捂着。”倾身把锦被拉高,直掩到男人尖削的下颔。
阮殷被她裹得像个茧, 小声道,“我不冷。”
丁灵哼一声, “你不冷,而且你很好, 就是生病的时候半点不打招呼,不吓死人不算完。”
阮殷毕竟理亏,偃旗息鼓地缩在被子里。
丁灵走去把温着的热羊奶倒一盏,拿过来给他,“吃完再睡。”
阮殷被她裹着,半日才伸出手,双手接过捧着喝,便隔过杯沿氤氲的热气看她,“丁灵……你这里怎么会有羊奶?”
前回阮殷连番大病,夏随看脉,叮嘱睡前饮奶以养体,为这事北域节度使特意送了一批活羊入京,好吃好喝养着,以便每日给老祖宗挤奶。
而丁灵体质偏热,只饮茶,不喝奶。
他此时问这话显见着是明知故问。丁灵含着笑意看他,“你说呢?”
是特意——给他备着的。阮殷心里浸出欢喜,埋着头默默地喝。他毕竟虚得厉害,热奶入腹飞速激出一层薄汗。丁灵看得清楚,用绢子给他擦拭。
阮殷微觉难堪,不自在地动一下,“我平常不这样……太暖了。”
丁灵不答。那日阮殷昏睡,夏随请脉,她在后头什么都听见——太监是残体,世上就没有身体强健的太监。阮殷因为获罪受刑,挨得那一刀比寻常更不讲究,受刑后又在郊狱百般折磨。万幸自幼习武,否则早不知沦落何种田地。
这一回往南并州,染过疫,遇过袭,什么好事都遇上,幼时攒下的根基冲撞得如沙堤入海一溃千里,便格外不同寻常地娇气起来。
“睡吧。”
阮殷眼看着她站起来。蜷在被中的指尖一伸一缩,要拼尽全力才能遏制去拉她的冲动。床帐在眼前落下,阻隔视线。阮殷强忍住心中酸涩,慢慢蜷起身体。tຊ寒意透肤而入,被中冷得邪门,侵肤透骨,阮殷只能用力地缩着。
“冷么?”
阮殷身体震颤,睁眼便见丁灵去而复返,正立在榻前。她刚洗过,散着发,浑身透着清新的水汽,凉沁沁的。阮殷看她回来便觉酸涩难当,脱口道,“冷。”
丁灵一滞,“早同你说——中京城除了宫里,什么地方能同你那千岁府相比……”说着上榻,钻入被中,“这不是挺暖和……你怎么——”
男人翻转过来。丁灵被他死死抱住,身不由主张臂拢住男人消瘦的身体,“……这么冷吗?”
男人“嗯”一声,“我冷。”
“那你就安生留在你那个千岁府里……等我去看你。”
男人埋在她怀里,用力摇头,“也没有那么冷。”
丁灵忍住笑,“要早起……老祖宗睡吧。”掌心贴住男人瘦骨嶙峋的一片脊背,极轻地抚弄。
阮殷长久以后又一次被她如此拥抱,肉身苏醒的记忆让他微弱地战栗,指尖蜷曲,隐秘地攥住丁灵一点衣襟。
丁灵抱着他,身体细微的震颤都很清晰,难免忧心,“怎么抖成这样……这么冷吗?”
“不。”男人摇头,“很暖和。”
丁灵含着笑,“一忽儿冷,一忽儿暖和,老祖宗真难伺候。”
男人觉出前所未有的安心,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茧,他陷在其中,安全,温暖,自由。他说,“真的……暖和。”
……
丁灵醒时早已天光大亮,雪还在下,漫天撕棉扯絮,白雪世界映着天光,比青天白日还夺目。阮殷早不见踪影,上朝去了。丁灵赖了一会儿床,爬起来洗漱吃饭。
青葱进来抱怨,“这地方规矩比宫里也不差,还不如咱们府上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