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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千金贼_河山不改【完结】(75)

  柏氿见状,默默脱下身上的毛氅,罩在了老人的肩头。

  老人执着洞箫的左手一顿,终于抬起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浑浊微褐的眼底映着柏氿衣衫单薄的模样,见她神色如常,老人终于开口问道:“年轻人,你觉得我这萧,吹得怎么样?”

  柏氿眨巴眨巴眼睛,面不改色的昧着良心赞叹:“老人家,您这萧吹得当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扣人心弦,戳人脾脏……”惨绝人寰……

  她在心中补充道。

  柏氿赞得无比真诚,老人却怒了,怒得眼睛都睁大了一倍,“你叫谁老人家!”

  柏氿一怔,当下改口:“前辈,您……”

  “前什么辈!”

  柏氿眉梢一跳,才开口:“那您……”又听这老人厉声喝道:

  “我是你大爷!”

  抽了抽嘴角,柏氿看着这位大爷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半晌,由衷赞叹道:“哎,大爷,您的身体真硬朗……”

  气成这样都没厥过去,当真是硬朗,硬朗。

  大爷见她如此真诚乖巧,挑着眉毛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满意了。

  “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的那可就太多了,柏氿正起神色道:“大爷,您为何会被公孙家关在这里?”

  “嗯……”大爷捋着胡子,微闭着眼睛沉吟半晌,“这个故事,说起来可就长了……”

  柏氿挺直了脊背,很是恭敬,“晚辈,洗耳恭听。”

  晚风轻拂,只见大爷突然一笑,满脸深深浅浅的皱纹顿时攒成了一朵花。

  柏氿一怔,只听他道:“可大爷我就不告诉你!”

  言罢,这大爷当即起身,裹着她的毛氅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独留柏氿一人呆立风中,僵化成石……

  半晌,她盯着大爷消失的方向,突然呲着白牙笑了笑。

  呵,这顽劣的老头!

  ==

  接下来几日,大爷莫名其妙总是躲着柏氿,缩在缺了瓦,破了窗的屋子里,就是不肯出来,像是担心她一气之下,要把那毛氅讨回去一般。

  柏氿倒也不着急,她走到紫竹林里,握着薄翼短刀,闲闲砍了枝竹节,又在这竹节上胡乱挖了几个洞。

  拿着这萧不萧,笛不笛的东西,柏氿在大爷的屋外站定,执着手中竹节放在口边一吹。

  顿时有刺耳穿云之音直冲云霄,惊得竹林里的飞鸟吐着白沫,歪着舌头,一头摔到地上。

  这尖锐不成调子的声音,比前几日那大爷吹的还要不堪几分。

  柏氿却吹得甚是起劲。

  她钻研了半生的杀人之术,从未学过什么音律曲调,如今吹着这似萧非笛的东西,端的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这不堪入耳的声音传入屋里,屋里紧接着便传出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受了巨大的惊吓,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连带着那椅子都被踹飞出好远。

  半晌,就在柏氿掂量着那大爷是不是被她一不小心给吓死的时候,那大爷灰头土脸的踹门而出,伸出因为枯槁而显得极为细长的手指,指着她的鼻尖就要大骂:“你……!”

  “我来给您送好吃的。”柏氿从身后拎出一方食盒,道。

  诱人鲜美的阵阵香气从食盒的隙缝里飘出,飘进大爷红通通的鼻子,硬是将他满腹的牢骚愤怒给憋了回去。

  大爷咽咽口水,克制着胃里馋虫,努力做出愤然的模样,竖眉怒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柏氿勾了勾唇角,也不生气,她淡笑着的模样好似山间一点白梅,静而远,开在冽冽的风里,莫名便勾勒出了脱俗的遗世风骨。

  大爷微不可见的怔了怔,只见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地上,又朝着他恭恭敬敬的拱手作了一揖,也不辩解,只是叮嘱他道:“天冷,这菜要趁热吃。”

  言罢,柏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唇角极淡的笑意却高深莫测起来。她走得极为干脆,却在心底默数:

  ……三……

  ……二……

  ……一!

  就在这时,身后,大爷果然叫住了她:“你站住!”

  柏氿脚步一顿,掩下唇角的笑意,回身时已然是一副略微诧异的神情,“您有何吩咐?”

  大爷却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却多了一支玉屏萧。他将这萧朝柏氿一抛,柏氿伸手稳稳接了,眸光一闪——仙到玉屏留古调,客从海外访知音。这玉屏箫,当属精品中的精品。

  大爷看了看被她拿在手中的玉屏箫,抿了抿唇,似是有些不舍,半晌,他又狠下心道:“这萧本是要送给我外孙的,今日送你。”顿了顿,又愤愤道:“便宜你了!”

  柏氿盯着手里价值连城的萧,收起了此前顽劣戏弄的心思,皱眉问道:“我不会吹箫,您将它送我,就不怕我辜负了这萧?”

  “这有何难?你不会,自有大爷我教你。”

  微风卷起地上尘土,隔着丈远的距离,刹那间,柏氿好像透过数十年沉重冷白的光阴,看见了这老人年轻时的飒爽模样。

  一身骄傲,不逊于她。

  眸色一敛,她正正经经的朝老人抱手躬身:“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78章 朔月之宴

  暮色凉凉,竹影幽幽,萧音如鸟鸣婉……呸,萧音分明如剧木尖锐。

  紫竹林里,大爷气得涨红了一张老脸,将手里的紫竹洞箫在枯井壁上敲得梆梆响,用力之大不禁令柏氿深深怀疑,这洞箫马上就会在下一个瞬间被猛地敲断。

  “朽木!朽木!”大爷大骂道,“我让你吹的是宫音!”

  柏氿眨了眨眼,将手里的玉屏箫凑到嘴边,用力一吹。

  顿时有一连串的羽音破萧而出,直达天际,这羽音又高又尖,还跑了半个调。

  “孽徒!孽徒!”大爷气极,竟是咳了起来。他慌忙用手掌捂住了口,柏氿却于那枯槁的指间,瞧见隐隐的血色。

  眉心微皱,柏氿伸手轻轻抚着大爷的背,隔着毛氅,那脊梁处的根根骨节竟是清清楚楚的硌进了掌中。

  于是柏氿为他顺气的动作不由一顿,抬头瞧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道:“这曲子,我再回去练练。”

  大爷剧烈咳着,也不看她一眼,挥手便让她滚。

  柏氿站起身来,朝竹林外走去,薄底黑靴踩过地上枯黄的竹叶,沙沙作响。

  暮色四合,不升月。

  今日,朔月。按照惯例,许宣王将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既是款待,又怎么少得了那尊杀神?他若是赴宴,那么她正好趁机潜入栖云轩里,找程昀给她师父看看身体。

  柏氿一边用姜汁抹黄了脸,一边盘算着。

  桌上铜镜映着她一张暗黄的脸,柏氿皱了皱眉——还是不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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