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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神与福_决明(下)【上下部完结+番外】(21)

  待至夜之深沉,万籁静悄,掩上的房门被推开,半丝声响也无,梅无尽踏入她房内,要取走累赘的人间经历。

  床榻上,空无一人,被褥早已冰凉。

  上回,她留给梅海雁的纸笺上写:他日再重逢。

  这一次,半字未提,或许她内心深处明白,再重逢,已不可能。

  他欲抛弃他的凡心,可她,眷恋着曾在他凡心之中,深浓相爱的回忆。

  无法舍,不愿舍,不甘舍,但若不舍,他会苦恼,他说,他不知该如何待她……

  她因为爱他,所以为难;他的为难,则是因为……不愿爱她。

  她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他。

  茫茫天地,她只剩一处可去,那座孤独的坟,还是能接纳她的相伴。

  海雁绝不会希望被她遗弃掉。

  但是她不要永无止境的守候,她希望,有一个期限,像人一生的生老病死,许是两年,许是二十年……总有一日,能盼到尽头,安然地,躺在他的坟侧,含笑而去。

  立订好目标,她踏出的每一步,皆是轻快的。

  绝岩上,稀罕地有客来访。

  福佑没认识多少朋友,薛翎花勉强算其一,当年她在师尊家养病好一阵,汤药全是福佑替她熬的,两人不生不熟,恰恰好的淡如水关系。

  来的有些不是时侯,福佑撞见“面壁”场景。幸好她嫁过人,已非没见过世面的黄花闺女,道声“你们先忙,忙完再理我”,自个儿转身,进了一旁小木屋,落坐倒茶吃点心,样样自动自发。

  “……你怎么自己来了?梅先生呢?”翎花匆匆入屋,发髻凌乱,唇儿红肿,双颊火烤般艳丽粉嫩,衣襟还穿错边……重点是,那身衣裳是男人的吧。

  “你可以先去泡个鸳鸯浴,不用急着招呼我。”瞧,她多善解人意,等人等到发闲,坐在地板上玩狗。

  狗儿名叫“胖白”,比球更圆,见过她一两回,还认得她,冲她直摇尾巴,胖脸像在笑。

  听师尊说过,它是瘟神施法所变,给翎花解闷的小东西,真好,她也好想养一只……

  “……”翎花一脸囧爆,莫再提莫再讲,你接着回答我的话不就好了,我替你找台阶下耶!

  福佑把脸埋进胖白?毛里,磨磨蹭蹭:“我没跟我师尊来。”这句,算解了翎花的尴尬,只是为时已晚。

  “那你……”

  “你还是先去洗澡吧,身上都是男人的味道。”

  翎花一口血险要喷出来,这面瘫徒儿,讲起话来仍是同样调调,一刀就剜人胸口口,不给人活。

  撞见的一方,与被撞见的一方,终究后者承受的羞惭感多了一些,毕音那时衣衫不整,屁股光溜溜……

  薛翎花捂脸,咚咚跑走,换她家男人进屋。

  两人基本上没话聊,也从没聊过,以往见到瘟神,全是师尊应付他,她只消坐一旁放空即可。

  不过今日,她正是来找他,见翎花仅是顺便。

  “可以也变一只熊给我吗?”这并非本日正事,但顺口提看看,养只小家伙,陪她一块守坟,幻术的它不用吃喝拉撒,相当便利,不愧为居家必备良伴。

  “……它是狗。”瘟神扫来的淡睨,夹带一抹冷霜。

  “汪!”胖白护主,用叫声帮主人佐证。我家主人说的都对,他说我是狗,我就绝对不是猫!

  福佑一脸震惊,不用开口说半字,神情已完整表达对他熊狗不分的怜悯。

  “找你师尊变去!”瘟神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欸欸欸,她正事还来不及提呀……

  只能低头向胖白抱怨;“你明明长得就是熊。”再揉它脑袋几把,以示迁怒。

  “呜汪!”我叫声是雄壮威武的狗吠!

  “学狗叫的熊。”

  “……”胖白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翎花匆匆沐浴完折返,发现一人一狗已在地板上躺平睡熟,她喊了福佑几声,没能叫醒她,于是取来温暖被子抖开,替福佑盖妥。

  翌日清早,胖白醒了,屋外吠日汪汪汪;翎花醒了,厨房生火作饭,忙进忙出;瘟神夭厉也醒了,洗谢完毕,等待用完膳,继续面壁——

  此面壁非彼面壁,孤绝岩刑期,每日固定多少时辰,须诚心思己过。

  独独福佑还在睡,占据地板一方,睡到连翻身也无,胖白贪玩,跑去猛舔她脸,她只是浅浅闷哼,喃了声“海雁别闹”,眸都没睁开。

  “她来,就是为了睡觉?”瘟神语调清冷,眉心微微蹙,不喜闲杂人等扰了孤绝岩清静。

  面壁前,见她这躺姿,面壁后,仍是同一模样,中间相隔多少时辰,她专程到别人府上(孤绝岩明明是牢笼),只为叨扰一宿?!

  “应该是另有他事,否则特地上孤绝岩睡觉……不合理呀。”翎花一顿,收拾晚膳碗筷的动作缓了缓,压低唤:“而且,她看起来……很不快乐,眼神里一片黯淡。”

  看起来不快乐?那张面瘫脸?他横看竖看,瞧不出差异。

  男人没女人心细,况且,他不想在乎的人,哪会闲工夫深究,只觉得她很占空间,早滚早好。

  偏偏福佑一直睡到再隔一天才醒,惺忪揉眼,脸颊全是湿意,她用指去揩,凑到鼻前嗅,居然是胖白舔她一脸口水。

  孤绝岩的早晨,寒岚笼罩,雪白雾气包围眼前绝景,福佑身裹被子,走出木屋。

  胖白第一个发现她,汪汪跑来围着她绕,讨着她摸,瘟神坐在树下石桌独弈,倒没看见翎花,大概在准备早饭,喂饱一神一犬吧。

  她瞧着棋局好一会儿,突然手痒,执起一子,往局中一摆,竟破解一场僵持。

  他抬眸睨她,良久,淡淡道:“坐。”一字不冷不热,不轻不重。

  她也不客气,身裹棉被入“战场”,与瘟神对起弈来。

  她的棋,也是梅无尽教的。

  初初觉得学这干么,浪费时间,她并不特别喜欢或讨厌,若闲暇时,花上几个时辰,慢慢跟师尊耗,亦无不可,但有时很忙,赶着去洗米,只想快速结束战局,养出了她可强可弱的棋艺。

  梅无尽曾赞过她有“天分”,这两字,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显然地,足以让瘟神允许她和他下一盘棋。

  翎花备妥白粥酱瓜出来,看见的景况,就是师尊与福佑静谧祥和、其乐融融的对弈图。

  翎花深知自家师尊个性,他无法认可的棋艺,别想坐上他的棋桌——例如她,虽然勉勉强强被允许同桌,却只能坐一旁喝茶吃点心,手别来摸棋子。

  “你们先吃早饭吧。福佑,你睡了一整天,肚子饿坏了吧。”

  “汪汪!”最饿坏的,是我是我是我……胖白如是吠道。

  “我不饿,事实上,我不用进食,我是泥娃娃,吃,只是浪费食材。”福佑向她言明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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