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甘。
有生以来，那颗淡泊无争的心，竟头一次有了如此俗气儿的情绪。
头一次觉得，自己多年来所不屑的东西，根本就不是脱离世俗。
而是……
自己太过软弱罢了。
软弱到，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子小主又何苦在娘娘面前哭哭啼啼的？”崔姑姑从小厨房端了绿豆百合粥出来，正巧瞧见落华跪在地上，满眼通红。
于是，不免奚落道“您自己又不是没有嘴巴，没有腿。若真的不愿成为这宫里的小主，大可自个儿走去皇上面前，将话说清楚。
您在伺候咱们娘娘时，可没少随娘娘去养心殿和御书房。这两条路，对于小主您来说，应当很是熟悉吧？”
言毕，更是嗤笑了声儿，道“就算自己还知晓要点脸面，不敢随意出来示人。那么昨日皇上去清韵阁时，您也该有开口的机会。
奴婢可是听言，昨儿个皇上才去清韵阁不久，小主您就醒了。怎么当时没跟皇上表明您的心意，现下，反而还来惹咱们娘娘心烦呢？”
“崔姑姑！”子嫣然听言，连忙朝崔姑姑使了个眼色。
而崔姑姑，则将绿豆百合粥重重放到了下首的案桌上，继续道“咱们娘娘是心地善良，将您当成宝儿，时刻捧在手心里。
但是您别忘了，娘娘自幼聪慧，可不是个傻子。小主您昨日的落水，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娘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言毕，又朝那绿豆百合粥看了一眼，道“好了，娘娘赏赐给您的绿豆百合粥，如今温而不烫，您且赶紧喝了吧。
喝完以后，就回您的清韵阁去。待什么时候得到了皇上的临幸，什么时候再来给娘娘请安也不迟。
只求您别再像今日这般，让娘娘受您连累，成为众人的笑柄。”
正文 第203章：挑唆与反挑唆
落华知道，崔姑姑素来瞧不起她。也知道，如若能有选择，崔姑姑恨不得早在她产下誉泽之时，便将她活活掐死。
只可惜，当初的崔姑姑太过小看了她。以为将难产血崩的她丢在密室里，便能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谁知，她落华命大。
想来，崔姑姑错过了那次机会，定日夜懊恼。这才能当着子嫣然的面，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
“是啊，崔姑姑说的对。”
落华苦涩笑了笑，应道“大姐自幼聪慧，什么人待她真心，什么人将她当成一个傻子，她心里清楚。
有些人，明明是个奴婢，却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一个长辈，处处盯着自己的主子，生怕她出了任何差错。
仿佛在她眼里，一国之母还不如她看得通透。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比不得她。”
言毕，落华淡淡瞥了崔姑姑一眼，又道“我虽自幼在影梅庵长大，真正生活在府中的日子并不长。可对于崔姑姑，却多少还是了解的。
崔姑姑是母亲的陪嫁丫鬟，从小就伺候在母亲身边儿。当初大姐嫁入太子府，母亲因担心大姐照顾不好自己，这才派了崔姑姑随大姐一起，入了太子府的门。而崔姑姑，则一直伺候大姐，伺候到了现在。
如此说来，崔姑姑从小便为奴。至今，已有三十余载。按道理说，崔姑姑怎么也是个老奴才了，怎么会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且不管我如今是不是美人，也不管我这个二小姐，在子家究竟受不受待见。就说方才，大姐正与我说这话呢。没有她的允许，你怎能随意打断咱们姐妹二人的谈话？
你不尊敬我便罢了，难道连大姐这个皇后娘娘，你都不放在眼里吗？还是说……这个凤仪宫里，真正做主的不是娘娘，而是崔姑姑你？
如若不然，你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处处为大姐做决定？连大姐该信什么人，不该信什么人，你都要管得干干净净？”
话说到此，落华竟觉得心中十分畅快“再者，崔姑姑你方才的那番言行，着实有些刻薄。知道的，倒觉得这是个人品行不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话都是大姐教你的呢。”
“这才当了一个晚上的小主，嘴巴便如此厉害了。”
崔姑姑听了落华的那一番话，心中犹如被点燃了一把大火。可碍于子嫣然在场，又不好当面收拾落华。
于是，只好随意应了一句，便朝子嫣然道“娘娘，奴婢可是夫人指派给您的人。这天底下，纵使所有的人都背叛您，夫人和奴婢，都不会害了您去。
奴婢做事儿，兴许有些逾越了规矩。但奴婢对您的真心，日月可鉴。娘娘，您可莫要着了这人的道啊。”
“好了！你们两个都是本宫最信任的人，如此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子嫣然知晓崔姑姑是为了她好，可又觉得落华那一番话，说得的确在理。
崔姑姑这人，有时候确实管得太宽了。
哪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子嫣然好。但又难免会让人以为，她子嫣然弱懦无用，凡事儿都得听一个奴婢的意见。
正文 第204章：善意的谎言
于是，不免蹙眉道“崔姑姑，你为了本宫好，本宫自然知道。
这些年来你伺候完母亲又伺候本宫，功劳和苦劳本宫都记着呢。可落华到底是本宫的妹妹，如今又是皇上的妃嫔。你说话，多少也得客气些，莫要如此刻薄！”
言毕，又转而朝落华道“你这丫头，素来最不爱与人计较这些。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如此大的火气儿？
本宫知道，你一心想要离宫。如今被强留在宫里，心中自然不愿。但……本宫能做的都做了，也实在无法。不如……”
子嫣然话说到此，下意识朝崔姑姑看了一眼。
随后，才略微为难问道“不如你自个儿去与皇上说说？指不定，皇上能成人之美，放你出宫。”
“大姐，我已与皇上说过此事儿了。”落华听言，缓缓垂下头去“为了出宫，我该说的，不该说的，皆说全了。
甚至……甚至连我不是清白之身这件事儿，也一应告诉了皇上。”
“什么？”子嫣然一听，心下突然有些慌张。
她再顾不得落华此时还跪在地上，只紧张捂着胸口，问“你竟连这事儿都与皇上说了？你是如何说的？可曾告诉皇上，你的身子给了谁？”
“我只说自己不是清白之身，也一口咬定自己是有心上人的。至于给了谁，我没说。”
“皇上也不曾问么？”子嫣然的心仿佛停止了一般，仔细看着落华的眼睛。
“大姐与我都告诉了皇上，我是有心上人的。如今我没了清白之身，皇上纵使不问，也应当猜测出我的身子给了谁。”
落华感觉到子嫣然的紧张，便安抚道“大姐，您放心吧。有些事儿，只要咱们不自乱阵脚，旁人是不会有所怀疑的。”
“那……那皇上知晓了你非处子以后，怎么说？”子嫣然小心翼翼的看着落华，希望从落华口中，听到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可曾说过，要放你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