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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不归卫_荔箫【完结】(29)

  “啊!”波斯美人儿的笑容覆上娇羞,显得更美了,“我喜欢,谢谢大人!”

  奚越一哂:“那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正说着,在院子里打水的沈不栖忽然叫了声“杨大人”。奚越一看,杨川正走进院门,便拍了拍琳琅的手。琳琅会意地松开他的衣袖,揣着一颗少女怀春的心目送他走出房间。

  奚越走到近处时,发现杨川的面色阴沉,忙问:“怎么了?”

  杨川看看几步外的沈不栖,接着又注意到旁边屋里的琳琅,一喟:“借一步说话。”

  奚越了然,便带着他一道走进内院。杨川抬手往怀中一探,接着摸了封信出来递给她:“我师父差人送来的。”

  “哎?”奚越衔着笑接过,“你果然不是叛出师门的!”

  杨川阴沉的面色不禁一松,嗤笑了一声没做回应。奚越拆开信来读,很快吸着凉气抬头:“《盛林调息书》?!”

  杨川微一点头:“是。”

  “真的假的……”奚越一边心跳加速,一边又觉得不可置信。这《盛林调息书》是本内功调息的绝学,近百年前曾引起江湖各派争抢,武林之中血流成河。后来,是叫朝廷派人收了去,藏于深宫之中,要抢出来实在太困难,各大门派才不得不作罢。

  但在十几年前,土木之变的时候,这书莫名其妙就丢了。据说当时宫中各处都搜了个遍也不见其踪影,可同样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这是几年都无人知其下落。

  但眼下,此书的上卷突然被扔在了雁山派的门口。

  杨川道:“雁山派也是见识颇广的门派,他们认定是真,应该就不假。”

  正好雁山派掌门岳广贤正为六十大寿宴请五湖四海的朋友,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几乎都在,事情根本就遮不住。

  可想而知,当时在宴席之上,必是人人都为这本秘籍眼热的。亏得豪杰们还都要脸,才没当场抢起来,不论甘心或不甘心,场面上都还是得说“既然是有人专门送来您雁山派,那这书就当归您雁山派”。

  但江湖上,毕竟不全是名门正派。这个消息只要传出去,势必会再起一阵腥风血雨。可事情至此还没完,各大门派去给岳广贤庆生的豪杰们刚走下雁门山,一夜之间已洒遍江湖的消息就如雪片般飞来。

  ——百余门派都收到了无名无姓的信笺,信中道,哪位豪杰能取画像上二人的项上人头,便以《盛林调息书》的下卷作为谢礼。

  奚越读到这儿,心下不禁腹诽,这谁的人头这么值钱?往后一翻,画像映入眼帘,一个戴着面具,另一个显然是杨川。

  “……咱们俩?!”奚越惊呼出声,顿了顿又不解,“我们都这么招人恨了?”

  “东厂真是睚眦必报。”杨川摇头叹息,“要是只有那些信也还罢了。目下是前脚刚见到上卷的真迹后脚又出现那信,难免有人会动心。”

  “那看来,我们的项上人头是很难保住了。”奚越手里把信折好,往杨川手里一拍,轻快地问说,“可要托付个人准备给咱俩收尸?”

  “……”杨川攥着信,抱臂睇着她笑,“我不是来通知你准备赴死的。”

  奚越备着手仰头:“那你想怎么地?”

  杨川啧了声嘴:“小师妹聪慧,我想跟师妹请教个破局的办法。”

  不知为什么,他看完这封信,头一个念头就是来问问她有没有办法,接着他便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找过来了,好像她就算没办法也不要紧,总之他就是要来找她一趟。

  奚越凝神想了想,盯着信纸叹气:“各大门派若要一起追杀我们,那我也没什么办法。要破这局需要时间,能不能活到破局那天,就只好看命了。”

  杨川浅怔:“已经想到办法了?”

  她脑子动得也太快了。

  奚越耸肩:“擒贼先擒王呗。”

  杨川目光微凝,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心知绝不能是去杀各门派掌门,便说:“你要杀东厂提督?”

  可还是看到她摇了头。

  接着她又看向他:“师兄忙么?若是没事,我想四处走走。”

  杨川今日原也不当值,听她这么说,就点头说没事。奚越于是转身出了家门,他见她不说话,就安静地跟着她走。待得走到胡同尽头,眼瞧着没什么人了,奚越忽地运气一跃,顷刻展开轻功,向北急奔而去。

  “师妹?!”杨川一愣,旋即也跃起跟上。

  奚越知道他在背后追了上来,却无心与他说话。怎么说呢?她现在前所未有地感到害怕了。

  倒不是怕死,行走江湖的人,对于生死那点事并不太计较。只是,当她看到那两张画像时,心里的信念在崩塌。

  如果此事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如果江湖上没什么人被东厂诱惑住,那萧山派的师伯应该不会这样急于通知杨川。这事最多也就才出了几天,信便已从杭州送到了京城,可见萧山派里,是十分担心杨川出事了。

  这种推测,令她不寒而栗。

  她自问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可是,她毕竟没有目睹过近百年前那场因秘籍而起的江湖厮杀。所以,在她自小到大的印象里,江湖是简单的、透明的,没什么利益纷争,只有快意恩仇。人为财死那样的丑陋事,在朝堂上举不胜举,但在江湖上永远见不到。

  她所见过的那些江湖侠士,在酒逢知己时可以毫无顾忌地散尽千金,钱对他们来说,当真如同粪土。

  她一直相信,江湖上的血腥气再重,也比朝堂要干净万倍。

  可现在,东厂轻而易举地让她惊悟,江湖不过是另一个朝堂,朝堂也不失为另一个江湖。

  他们只是在乎的东西不一样而已,终究还是会为利字厮杀。

  怎么会这样呢?

  可似乎,又就应该是这样的。

  奚越前所未有地彷徨,又前所未有地清醒。她好像忽地了悟了许多事情,继而恨意毕生。

  杨川很快追上了她,然则还没开口,忽而察觉了她的气息不对劲。

  他们萧山派的独门内功里,听辨气息也是很厉害的,所以即便她那样伪装,他依旧很快便分辨出她是个姑娘。相较之下,哽咽引起的气息不紊自然更为明显,杨川怔了怔,却不知小师妹在难过什么。

  她一直驰到了皇宫北侧的煤山,又沿山路而上,一口气奔到山顶。

  煤山并非用煤堆起,只是修建皇宫时曾在此囤积煤炭,所以俗称煤山。站在煤山山顶,北京城的全貌都可收入眼底,是以逢佳节时天子常来。天子来时这里就会戒严,平常倒没那么多规矩。杨川便见奚越站在山顶上遥望着眼前的宫室巍峨、民舍错落,负在背后的手一次次攥紧成拳,又一次次松开。

  他陪她站了足有两刻,终于唤了一声:“师妹。”

  她舒了一息,开了口:“擒贼先擒王,但指挥使门达不是贼王,东厂提督也不是,满朝奸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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