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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府邸的恶娇娘_半疏【完结+番外】(16)

  “娘,他们说带我们去京城,住大屋子,娘想去吗?”杜恒言轻轻地问道。

  身旁小小娘的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着。

  杜恒言想,即便是没有睡着,失了智的娘亲,怕是也不能够回答她的问题了。

  等杜恒言微微起了鼾声,原已经睡着的杜氏,轻轻地亲了女儿微热的面颊,默叹道:“言儿,是娘对不住你!”

  清亮的月光映在杜氏的脸上,晶莹的露珠轻轻滑下,落入月光照不进的地方。

  第二日杜恒言起来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起来了,娘在灶下帮着元氏做早饭,十分勤快,好像是真的十分害怕杜老夫人会将她赶走一般,惹得元氏泪水涟涟。

  杜太初见她出了屋子,唤道:“言儿,和阿翁一起去田间捉蝗虫可好?”年约五旬的杜家老爷,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杜恒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一身绫罗绸缎的老者何以对田地里的蝗虫感兴趣?她若是走了,留下娘亲一个人实在不放心。

  拒绝道:“我答应了慕俞,今个要跟着他学功夫!”

  杜太初眉毛一吹,暗道林询下手太狠,这般早就让他家小子来勾搭自家孙女。皱眉道:“不若阿言喊着慕俞一起去?”

  杜太初话音刚落,院门上的门环就响起来了,“阿言,阿言!”

  是慕俞。

  杜恒言瞥了杜老爷一眼,小跑着去开门,一身青缎小长衫的林承彦十分紧张地看着阿言,又警惕地看了院子里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绿豆糕,递给阿言道:“给阿言的!”

  杜恒言身后的杜太初眉毛一挑,难道这小子这般小小年纪,就赖上他家孙女了?

  却听阿言道:“慕俞,你早上怎的不好生读书,也不怕林阿翁打你戒尺!”

  林承彦瞪了眼杜太初,小声问道:“阿言,他们说你要去京城了?”

  他的声音微微瑟抖,眸子像初夏早上的盈盈露珠,晶莹又水雾朦胧,看得杜恒言一颗心一颤一颤的,笑道:“阿言哪儿也不走,慕俞快回去好好读书,下午来教阿言!”

  林承彦忽地粲然一笑,恭敬地对着院里的杜太初作了一揖,走了一步又回头道:“阿言,今个花婶子做炒蟹、金丝肚羹,梁伯去了县里,回来给我们带绵枨金橘、人面子。”

  一大早的,杜恒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一个劲点头。

  林承彦眼里盛了光,放心地走了。一边心里暗暗计较,日后要努力攒银子给阿言买吃食。

  用过早饭,元氏带着杜秋容去街上走走,有莫婶子陪着,杜恒言实在抵抗不过杜老爷的磨缠,还是跟着他去了地间。

  稻子正要收割的季节,许多农人在田间给地放水,或弯着腰用镰刀“咔嚓咔嚓”地割着稻子,浓郁的香草气息氤氲在田间地头。

  杜恒言看着田间泥地里松软的土和青草,脚心一阵痒痒,止不住地要脱脚上的小凤鞋,脱到一半,忽地想到这朝代女子不能露脚,不甘心地穿了上去。

  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养在老家,最喜欢夏天赤着脚跑在乡间的田埂上,小脚丫子好像无拘无束。

  杜太初左右看看田陌,忽地道:“阿言,去咱家的地头看看!”

  杜恒言眸子一垂,拽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揪着上头的绒绒毛,一边苦哈哈地道:“咱们家哪有地,都给钱员外家抢走了!”

  “哦?那你们娘两吃什么?”杜员外蓦地转身看着杜恒言,他只当钱家受指使,一心要逼迫秋容进门,原来这么些年,是连他杜家的田亩也占了,那可是他杜家祖上传下来的啊!

  杜恒言道:“娘的绣活好,上次卖了钱,还了药钱,还买了两百文米。”

  杜太初敏锐地问道:“谁生病了?”

  “我掉进了镇西边的河里,吃了好些天的药,娘还欠着莫婶子大钱呢!”

  杜太初面上不觉露了疑虑。

  杜恒言也不去管他,她和娘莫名其妙地因着他们而在明月镇上举步维艰,她并不愿意去京城,她只希望,娘和她能够安安稳稳地在明月镇上过安生日子。

  这般想着,自去田间稻子上捉蝗虫,之前说要捉蝗虫烤给慕俞吃,谁知道那天下了一场暴雨,一直不曾出门,看着慕俞一直安慰她,她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没让慕俞吃上。

  两人从田间回来,已经晌午了,杜恒言捉满了杜太初带的鸟食罐子,又用狗尾巴草串了好些个,藕色小襦裙上沾了好些青绿色。

  两人一回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厨房的灶上冷冰冰的,似乎一直没有生火。

  正疑惑着,花婶子忽地进来喊道:“是阿言吗?阿言回来了吗?”

  花婶子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杜恒言从厨房里出来,便见花婶子忽地落了泪,哽咽道:“快去,快去保善堂,你娘找你呢!”

  杜恒言扔了鸟食罐子,风在耳边呼呼的吹,什么都听不见了,那一天街市上的人,都看到一个小女娃没命似地在跑,被人撞到了,也没感觉一般,咕隆一下自己爬起来,接着跑。

  杜恒言还是迟了一步,她娘没有等到她,死在了元氏的怀里。

  莫婶子说她是被一辆发了疯的马撞死的。

  她们在街上买梨子,忽地一辆马车失了控地一般冲了过来,她娘为了护着元氏,挡在了元氏的身前。

  马儿一抬脚踢在了杜氏的胸脯上,杜氏当即吐血倒在了地上,等送到保善堂来,已经奄奄一息。

  杜恒言抱着小小娘染了好些血红的身子,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上。一遍遍地唤着:“娘,娘,娘……”

  可是这个女子再也不会或温柔地抬起头来唤她一声“言儿”,或迷糊地唤她一声“小娘子”。

  小陈大夫端了一盆温水进来,道:“杜家小娘子,给你娘擦擦脸好不好?”

  杜恒言接过热毛巾,擦干了娘嘴角的血迹。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娘的脸上。

  小小娘比她还小,那些人为什么不曾放过小小娘,小小娘何尝对她们有丝毫的威胁?

  杜呈砚将小小娘抱走的时候,杜恒言眼睛一直看着他,等他走远了,不见了身影,杜恒言晕厥了过去,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一个念头破土而出。

  她要报仇。

  她要为那个遭受了诸多无妄之灾,最后又死于非命的小小娘报仇。

  那个眉目如画,胸前一片雪白的女子,那个幸福地亲着她脸颊的女子,那个抱着她哭,抱着她跑的女子,死在了咸宁六年的六月末。

  两世的杜恒言在这一刻忽地重合。

  她是杜恒言,来自现代的一个文学女博士。

  她是杜恒言,大赵国的一个小孤女。

  第12第

  杜恒言到汴京城的时候,正是一年最盛的暑热。

  杜恒言一路上昏昏沉沉,待到了汴京城的杜家门前,元氏让仆妇抱着她下车的时候,她才浑浑噩噩地发觉,她到了京城了,她娘埋在了庐州南边的明月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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