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苦多欢乐少,而人生诸事俱让人回味。
只是,自己忘了从前,竟不知这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回味,若是永远找不回记忆,那么,自己最不会忘记的,恐怕便是今日吧?
红灵犀想着,心头忽然一惊,第一次,她那么真切的想要恢复记忆,想要知道慕容昊和自己从前,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背对着慕容昊,慕容昊自然看不透她的表情,听她那么说,便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红灵犀背对自己,便“嗯”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就听帘外一人笑道:“殿下满腹经纶,小可这‘三道茶’可有些不敢献丑了。”
红灵犀闻言一笑,雨涟已经挑开帘子。
王掌柜正端了‘三道茶’含笑立在门口。
红灵犀本就好奇,急忙要接托盘,雨涟却咳了一声,抢先将托盘接了过来。
王掌柜自知身份低微,未敢入内,只站在门口道:“殿下和太子妃,是否要在‘七里香’用过晚膳再走?”
“好啊!”红灵犀立刻答道:“把你的好吃的都端上来。”
她今日玩得兴起,也未曾考虑许多,往日里满心的憋屈和烦恼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慕容昊见她兴致那么高,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湛卢,湛卢面色沉稳的朝他点了点头。
慕容昊便看向一直望着自己的王掌柜道:“既然太子妃说了,你们便照她说的办。”
王掌柜立刻欢脱的下去吩咐了。
雨涟这才将托盘放到红灵犀跟前,嗔道:“我说小姐,这可是在外人面前,您是太子妃,可不能什么都自己动手。”
“知道,知道!”红灵犀急切的接过托盘,一看却傻了眼,里面琳琅满目各式大小的杯盏一堆,竟让人觉得无从下手。
她不由苦着脸看向慕容昊。
慕容昊淡淡道:“求人是你这么个求法吗?”
☆、第二百零二章 赛诗会7
红灵犀冷哼一声,不满道:“还以为殿下是什么好人,原来不过是我的错觉。”
她说罢,也不理慕容昊,慕容昊竟也不再理她。
包厢内如今只剩下俩人,彼此间气息相闻,红灵犀只觉得心底像一只猫儿在挠。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却见慕容昊靠在椅子上,双目闭着,像是睡着了。
红灵犀不由得瘪了瘪嘴,就像作罢,可闻着托盘内的茶香,又觉得肚子里馋虫有些作怪,终于扛不住扯了扯慕容昊的衣袖:“殿下,我求求你教我怎么吃‘三道茶’吧。”
慕容昊唇角浮起一抹浅笑,睁开眼道:“这个表情和姿势都挺不错的,以后可要记住。”
“哼!”
红灵犀再度冷哼一声,目光却被慕容昊修长十指吸引了去。
只见他十指微动,灵活的在一堆杯盏内转了一圈儿,托盘上就只剩下三杯茶盏。
他将第一杯递过去:“小心苦。”
红灵犀微微尝了一口,皱眉道:“真苦!”
慕容昊含笑将第二杯递了过去:“这杯甜。”
红灵犀喝了笑道:“真是甜!”
慕容昊将第三杯递过去:“这杯,慢慢喝,据说每个人都会品出不同滋味。”
红灵犀颔首,接过茶盏先闻了闻,这才轻轻尝了一口,只觉得口齿间甜甜咸咸,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滋味,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她双目清澈,盈满愿望被满足的欢喜,看得慕容昊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却忽然有些僵硬,想起从前红灵犀那相较同龄人更加沉稳的姿态,那无论何时何地都恭顺谦卑、小心翼翼的行为,那无论任何时候都未曾有过这样坦率真诚,发自内心的笑意。
慕容昊只觉得心底微微一痛。
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若是红灵犀不回复记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俩人正自讨论‘三道茶’中的材料,湛卢却转进门来:“殿下,不少士子想要见一见殿下。”
慕容昊眉头一皱,似有些不愿意,他目光不经意掠过红灵犀。
红灵犀却满脸兴奋道:“快叫他们进来,快叫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年轻的士子们站在门口恭敬跪拜。
慕容昊含笑将人扶起,又与他们闲聊了一会儿。
他们这才满心欢喜的离开。
这赛诗会乃一年一度盛世,自然有不少同僚参加,慕容昊又打发了那些各怀心思的同僚。
听着慕容昊与那些人打哑谜似的对话,红灵犀兴致渐消,打了个哈欠,露出疲惫之态。
那些同僚俱是人精,见状都起身告辞。
慕容昊送走众人,正要带着红灵犀离开,门边却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唤,那声音宛若幽谷清泉,只听得人心底一阵清凉。
红灵犀不由得转头看去,面上表情却微微一僵。
只见来人纤腰细细,一身鹅黄色长裙配翠绿色的单衣,黄绿相间,看起来也异常醒目。
她眉眼含笑,柔柔掠过慕容昊,才落在红灵犀的身上。
双手往前一推,涂满丹蔻的十指衬着洁白的玉盏,越发显得她十指青葱般的纤细美好。
“太子妃姐姐,这般表情是还不原谅卿卿吗?”慕容卿卿说话间盈盈拜倒在红灵犀跟前。
“太子妃姐姐,卿卿那日并非故意,只是年轻不懂事,受了她人教唆,这才让太子妃姐姐在众人前……”
慕容卿卿说着,眼眶一红,似极为内疚的垂下头来。
她长发顺势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得出她肩头微微颤抖,少顷一滴泪水滴落在她的裙裾上,洇出一滩印记来。
或许是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或许是那滴眼泪,或许是因为今日的欢喜。
红灵犀忽然觉得那日在延喜宫的出丑,也不过微不足道的事,便淡淡道:“慕容姑娘快请起。”
慕容卿卿却不肯起身,只固执的道:“太子妃姐姐若是不原谅卿卿,卿卿便是死也跪着不起。”
红灵犀为难的看了慕容昊一眼,他却闭目不语。
红灵犀无奈,目光忽然掠过一旁的托盘,笑道:“慕容姑娘可知‘七里香’今日新推的‘三道茶’?”
慕容卿卿不明所以,只得摇了摇头。
红灵犀笑道:“‘三道茶’分别为一苦二甜三回味,便如这人生一般,有苦便有甜,甘苦之后却又是余味悠长。”
红灵犀伸手扶住慕容卿卿的手臂:“慕容姑娘,人生其实很短,又何必为了些许小事挂怀而惹自己不快?那日之事,我也已经忘了。”
慕容卿卿闻言眼眶一红:“太子妃姐姐大人大量,卿卿悔不当初!”
她说话间,双手往前一递:“太子妃姐姐若是原谅卿卿,便请饮下这杯薄酒,也算,也算让卿卿安心。”
红灵犀看着碧澄酒液,含笑就要接过,手背上却忽然被一片温热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