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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自悠然_木天道境【完结+番外】(92)

  中间午歇时候,她多半寻个人烟稀少处闭着眼睛略歇一刻,养养精神。

  申末下了学,回到院子里,换身衣裳,用些茶点,便继续读书用功。

  晚间再去一趟颐庆堂,回来之后或者翻看账本文书列数细思,或者做些数术上的作业。临睡前总会把《学之道》拿出来翻翻,亥末子初才躺下歇息。

  初时几日兴头时候还好,之后就有些疲了,这时候她才知道“立志”的好处。——凡要懈怠时,她只想一想那两个表姐的命数和自己在瞻园里过的日子,立时便一个机灵,再不敢偷懒。从前的偷懒是眼前的舒服,如今的偷懒,在她看来却是把以后的自己往死路上推,这样的事自然是不能干的。

  如今多发奋一分,多努力一分,就是离那噩运远了一分,离自己自在优裕的日子近了一分。既如此,岂有懈怠之理?

  坚持了两个多月后,竟也习惯成自然了。哪日因着府里之事,不得读书用功,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好似白白过了一日似的。

  这回因接了花灯的活儿,连着七八日,心心念念都扑在这个事情上了。为着这个,她还跑去查整个京城里的人口,还寻二老爷越湛迟问了京城赋税等级的话,又问柳彦姝这京城里最热闹的坊市街巷。到了,还花了四两银子买了张最新最详细的京城街巷图。

  等交到董九枢手上,已经是条理清晰的一本小册子了。里头有京城的人口分布,灯节其间的几处大热闹及其周边人员走向,以此推出来的最适合的灯笼铺子选址,甚至还画了花灯担和花灯车可以走的路线。

  至于花灯本身,她又按着董九枢几年卖出去的花灯按图样、材料、形状分别列了一回,最后算出来象形灯,就是那些兔子小猫鸟儿、西瓜桃子牡丹花的最容易卖出去;再次就是有故事的绘纱灯,纱面上画着才子佳人、神官仙女的那些;细处精巧的镂雕架子灯、缕金结穗灯反不好卖。

  这同董九枢想的可全反了个儿了,可数字都是自账本上来的,肯定没差,直看得他一个劲儿拿扇子敲自己脑袋。最后跟清溪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我那里也有老掌柜,也没同我说起过这个!”

  清溪哪里知道掌柜们该怎么想,她只是凭着那书上所说的因果循理法来分析一件事情。要卖花灯,自然要知道是卖给什么人的。然后自然该知道这些人喜欢什么样儿的,能接受的价钱在多少,平常都在哪里活动,尤其灯节前后最容易在哪里遇上等等。

  至于什么灯卖得好,都从账上细算下来的数字,只是寻常掌柜们管商行都是有规矩的,东家说了卖啥,这边一试可以卖,那便上货卖吧。之后过了时节,下年再来过了。他那里又该忙开春入夏的买卖去了,谁还一个劲儿盯着个花灯不放。

  傅清溪便笑而不语,董九枢点头道:“得,算我当日识人不清,没想到你倒是个真聪明的。我这就着手叫人做去,也不用等看结果,我看你这个挺靠谱。这么着,分成咱们等之后再算,接下来你再替我看看别的买卖。我回去归置归置,明儿就叫人把账目店录给你送来。”

  傅清溪笑道:“董九哥,你们店铺的账都这么随便给人看的?”

  董九枢倒抽一口凉气:“你是当我傻是怎么的?这账能给旁人看么!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是给衙门收税的看,也不是这本账呢……嘿,九哥这是信得过你,知道不?还一个,你们这群人里头,我看除了你,大概也没谁有闲心看这个!她们瞧你看这个,心里还指不定怎么看不上呐!但凡识两个字的,多半有这样臭毛病!你听我的,别理她们,咱们好好赚咱们的银子!对吧?我看就你这聪明劲儿,那米契也不远了……”

  傅清溪赶紧喊停:“别,别,这不是一回事儿,您别给我灌迷汤,我不喝这个。”

  董九枢哈哈大笑,又道:“你这认死理的劲儿也真叫人没辙,看来今年过年这一口肥肉我是吃不上了。得了,也不能就叫你一个人忙活,是吧?回头我得把米粮铺从老头子手里要过来,到时候你再看看米铺的账,没准就容易明白米契的事儿了。”

  傅清溪还是摇头:“米铺是真见着米的,米契照你说的,多少人根本不是为了买卖米去的,就是为了倒手那些米契,这可不一样。到底如何不一样,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我一时也还想不明白。”

  董九枢赶紧安慰她:“不着急不着急。你如今这样就算够可以的了。接着来,把我那几个买卖都过一遍,说不定就明白过来了呢?对吧?你放心,我不白得你好处。”

  傅清溪只好笑道:“成吧,你把账目细录拿来,我再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说法来。”又道,“还有这花灯的做法同从前几年不一样,恐怕还得董九哥自己盯着去才好。人总是不太乐意做新的没经过的事儿,尤其从前做得也还不错的老人们。”

  董九枢一挑眉毛:“不错,连这个都想到了,你这丫头真不错。”

  傅清溪苦笑,心道,这都是我从自个儿身上体会出来的,能不对嚒!

  等这花灯的事儿一了,傅清溪自觉在“学”与“习”之间做得就算不错。“学而时习之”,如今才知道,这原是学了一样东西后需得寻着机会给用起来的意思,却不是学了又学的意思。学了又学的,又有何可悦?正是学了一样新知识,把它用到世事中去,才有了“果然如此”、“竟会如此”,这才有些乐趣了。

  可是转念一想,她这春考的一路上还没处可“习”呢!

  像当年越栐仁他们,在外头附学书院里读着,本来就是为了春考准备的,也有月考季考,只朝着春考的方向使劲。也容易知道自己的斤两。可自己读的女学不一样,就如同之前越萦所言,如今读书是分了男女的,春考的时候可不论这些。若是成绩不成,人家哪管你是哪里读出来的?这么一比,可就少了许多“自知自量”的机会。

  心里转着这个事儿,忽然想起之前越蕊给自己的书上,似乎提到过类似的事。

  那书就是一个考进了昆仑书院的贫家女所写,她比自己还不如,只附学过一阵子,后头全靠自己。她又是如何学的?赶紧去翻寻那书。

  夏嬷嬷见她又翻从前旧书看,只当她又要犯懒,帮着找了出来,也没深劝。

  傅清溪取了那书细读,虽是当日一口气看完的,如今看来却全是另一重滋味。若论起来,大约从前读的时候是当个故事来看的,就如同当日看戏本一般,最要紧看事情如何进展,她最后又是如何的成功。如今看来,却像是在看真人实事了,一样样往自己身上映照,或见所缺,或有所得,那是全然两种路数。

  叫她意外的是,那姑娘几种用功法子,竟同急就章上所言不谋而合。看那姑娘当日顶着星光洗衣挑水,只为了白天的时候多些时间看书,常常只能睡两三个时辰。白日里还要做许多农活家务,哪有自己这般舒服。却是如她自己所言:“我只凭这一口气,不能松,松一下就是天地之差。……若是连我自己都靠不住,难道还想靠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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