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从堂下跌跌撞撞出来,王家小丫爬起身,母女两人抱头大哭。
卫玉望着这一幕,转眸看向安澄,若有所思瞧了会儿,却见县吏在跟安澄私语。
她知道县吏一定在告诉安澄自己的身份,而她不愿意在这里抛头露面,若非为赵氏母女,那面令牌她也不肯轻易拿出来。
趁着无人注意,卫玉转身出了人群。
她离开衙门,负手闲走几步,却见路边几个顽童,围着一个摊子跳跳窜窜叫嚷不休,很是热闹。
那摊子上挂着一串串仿佛白色毛球般的东西,随风微微飘荡,极为趣致,萧瑟秋风里透出一种奇异的甜香。
卫玉不由循着香气靠近,原来那悬挂的一个个球状之物,乃是“欢喜团子”,一种用炒的蓬松的糯米跟糖稀调和,揉成的小团儿,入口香甜酥脆。
小贩们又别出心裁,或者将它们串在一起如同糖葫芦,或者串成各种奇异形状,惹人注目,因好吃且好看,故而叫做欢喜团子,尤其被小孩儿们中意。
卫玉看着面前的欢喜团子,她久不曾吃过这种甜点般的东西,不由有些向往。
可此时此刻她心中萦绕不去的,却仍是在明俪酒楼里的那一碗顺气萝卜汤。
萝卜有清热行气消除积滞的功效,下火最佳。
新鲜的萝卜切成细丝,油稍热加少量白面,炒出香味后加热水,大火烧开。
然后加萝卜丝,胡椒粉,盐等熬制入味,最后加枸杞。
一碗看似简单的萝卜汤,翠色的萝卜丝,白色的汤,朱红的枸杞,清新淡雅,赏心悦目而有益身心。
恍惚中,耳畔一个声音响起:“他待你倒是上心,只为你不肯饮食,竟亲自下厨,做什么顺气萝卜汤给你喝……你不是很喜欢喝么?”
“你说什么?他、那碗汤是他做的?”
“哼,你不要告诉朕你不晓得!”
急促的马蹄声,打碎了卫玉的回忆。
她回头,见一匹马从身后急促飞驰而至,马上的人并不陌生,正是方才别过的武都头。
两人马上马下对视了眼,武万里抿了抿唇,终于还是马不停蹄地擦身而去。
卫玉的心绪微微朦胧,无意中,却听到两个路人道:“那是出城的路,武都头着急做什么去?”
另一人道:“你还不知道?方才明掌柜店里有人说,野狼关营出了大事!”
“大事?难道是狄人来了?”
“狄人犯境那还不是常有的,这一件却是罕见,据说有人把野狼关的副帅给杀了。”
听消息的那个因为震惊,嗓子都劈了叉:“什么人这样大胆?”
“除了纯阳宫那个从野狼窝里捡回来的小狼崽子,还能有谁!”
卫玉默默在旁听着,起初并没觉着怎样,直到这两人说“小狼崽子”。
正若有所思,却听见“哎哟”一声。
原来是嚼舌那人,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
童稚的叫骂响起:“你再敢说我九哥哥试试看!我不把你的舌头拉出来喂我们猫爷,我就不叫飞廉!”跟孩子的骂声一起的,还有一只猫儿发怒的咆哮嘶吼。
奶汤锅子鱼
野狼关军寨大营正堂。
桌子上放着一个紫铜火锅,锅中沸腾的是奶白似乳汁的汤色,空气中飘着一股引人垂涎的异香。
新鲜的黄河鲤鱼去除鳃鳞、黑膜血线,清洗干净,用黄酒浸过,提鲜去腥。
将鲤鱼入油锅煎过,另起锅热油,面粉炒香,加入用鸡汤,骨汤,海米等熬制出来的上汤。
煎好的鲤鱼倒入,再加火腿,豆腐,香菇,青笋各色配料,煮透之后下芫荽、胡椒等调味。
这道菜唤作奶汤锅子鱼,清热止渴,有益五脏,也算是一道药膳,更是野狼关总镇黄士铎最喜的菜色。
近来天气渐冷,论起驱寒补益,这奶汤锅子鱼自然是不二之选。
黄士铎五六十开外的年纪,养了一把长长胡须,正夹了一大块雪白的鲤鱼肉蘸了姜醋放进嘴里。
他年纪虽然大了,身体十分强健,胃口更佳。
大口吃了几块肉,便又舀了一碗热腾腾的汤,一饮而尽。
很快吃的浑身发热,脸上也微微泛红,黄总镇抹了抹嘴,又饮了杯清冽浓香的六曲香酒。
正吃的酣畅淋漓,外间一名参将大步进内:“总镇,长怀县衙的武万里武都头来见。”
黄士铎头也不抬,放下酒碗:“他这时侯来总不会是为的什么公干,我军中也没公干跟他县衙来往,一定是为了那个小子。”
参将垂首不语。
黄士铎道:“打发他走,我没空闲见这等人。”
参将得令正欲出门,外间大声叫道:“黄将军,别的不念,总要念及跟家父的交情……”声音随风送了进来,清清楚楚。
武万里进了帐中,黄士铎已经把紫铜锅里的鲤鱼吃了个大概,只剩下大半碗酒在跟前。
“老将军。”武都头拱手行礼。
黄士铎依旧不抬眼:“你这小子出息了,竟拿你老子出来说事。来干什么?有话直说。”
武万里勉强挤出一点笑:“我也知道来的唐突,但人命关天……想必世伯也猜到了几分,我这趟来正是为了宿小九。”
“哼,谁是宿小九。”
“是我大意了,便是宿九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