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而且你真的是为了爹爹好才这么做么?你是为了一己私欲,只有爹爹先当皇帝,你才有可能实现你的宏图伟业不是吗?”
姜行峥安静片刻,轻声道:“那你呢?你现在与我说的这些,又真的全然为了爹爹吗?就没有一点点、一点点因为宴云笺吗?他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可以原谅他?”
姜眠道:“我现在与你说这些,的确没有半点是为了宴云笺。”
“就算你不为了他,可你对他余情未了是事实。阿眠,我与爹爹进京之后,你以为我会那么愚蠢恰好让顾越发现我的行迹——我是故意让他发现的。论家世品貌,顾越有哪一点比不得宴云笺,你为什么执迷不悟,一定要选择这个对我们家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人?”
“你又为什么这么恨他呢?那些事如若是他真心为之,我断断不会原谅他。可我重新接纳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大哥你也知道啊——你比谁都知道。”
姜眠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哥,在这个世上,你最没有资格恨他。是你先用残忍的手段来伤害他。”
“我也没有办法!”
姜行峥终于崩溃,这崩溃已经积压太久:“为了皇位我费尽心血筹谋,可眼看着爹爹收了宴云笺为义子,一日比一日的喜欢他,欣赏他,他又事事压在我头上,文韬武略,我样样都不及他!那我这么多年的筹谋算什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将爹爹推上了至尊之位,爹爹还会将我立为太子吗?不会吧?最好的太子人选不是我!爹爹他——在我与宴云笺之间,他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
姜眠听得心碎不已,为姜行峥,也为宴云笺:“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爹爹何时偏心过阿笺哥哥?若真有偏心,也是更偏向你一些。他知道你心思重,平日里对你更要照顾,阿笺哥哥也明白才处处让着你,这些你都感受不到吗——”
“是吗。我感受不到。”
姜行峥沉默良久,抬眼盯着姜眠:“阿眠。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的。因为对你而言,到底是谁做皇帝根本没有分别。无论是爹爹、我、还是宴云笺在那个至尊之位,你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尊贵。要么是公主,要么是皇后。你当然无所谓了。”
他眼中翻涌的不再是昔日疼爱与宠溺,而是近乎疯狂的偏执。
姜眠的心极沉,她的大哥,竟然会这样说她。
他这个样子的确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不愿与他再说,她转身向外走。
姜行峥再一次钳住她手腕:“阿眠。”
姜眠回头,眼眶已然微红,倔强望他。
“阿眠,你这一去,是要回府告诉爹爹我多年谋划,是我给宴云笺下毒,我才是害我们家落魄至此的元凶,对吗?”
姜眠微微垂眸。
如此丧心病狂,她怎能不叫爹爹知道?他践踏了阿笺哥哥的信仰,她怎能忍心让他蒙在鼓里?
然而此事揭露,无论是爹爹还是宴云笺,都必定……不会叫他活着。
姜眠心底两难痛苦:无论大哥怎样说她,或是做错什么,她也还认他是她的大哥啊。
可是,就算不舍,她也绝不会替他隐瞒。
对面姜行峥还在等她答复,大掌始终轻轻握着她手腕,不曾有丝毫放松。
“阿眠,我清楚爹爹的性格,便是亲生儿子,犯下如此有悖人常之事,他也不会手软的。他会杀了我。”
姜眠轻声道:“大哥,你做错的,不是小事啊。”
姜行峥不说话,只是愈发握紧她的手。
这力道非同小可,姜眠道:“大哥,你想把我关起来再不准我回家么?”
他们兄妹摊牌至此,只怕眼下她很难立刻从这里脱身,他很可能会囚禁她,不叫她轻易再见到爹爹。
思及此,姜眠心中开始思索该如何尽最快的时间从这里走出去。
姜行峥低声:“爹爹会杀了我的,你明知我必死。”
他喃喃的这一句听上去是绝不轻纵,而下一刻却手指微松:“罢了。”
“阿眠,我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再偏心于我了。你去吧。”
姜眠有些讶然望着姜行峥,他竟会放手。而他唇含苦笑,不看她。满身落寞。
她心尖酸软:“大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这些事总要自己来面对。”
“我不回去了,”他说,“回不去了。”
傍晚的风透骨之寒,他单薄的衣衫微微拂动,侧头的模样就像在他们二人之间画下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她过不去,他也永远不会跨过来。
姜眠深深看了姜行峥一眼,终是垂下眼眸,转身向外走。
刚走出两步,突然间胸口一凉。像是一线雪光,寒沁沁的,从未有过的陌生触觉。
姜眠呆呆低头,看见明晃晃的刀尖从自己前胸透出,上边挂着鲜红的血。
姜行峥抽刀时她才感觉到痛,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剧痛,下一刻,姜行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阿眠……阿眠……对不起……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