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师兄背对着他们,只留给夜杀一个朦胧却熟悉的背影,从不回头。而那小姑娘骄矜地搂着她师兄手臂,回头冲那找来的夜杀发脾气:
“你已经占了我这么久时间,还不够吗?
“你哪点比我师兄好,哪点比得上我师兄?
“我本就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午夜梦回,噩梦连连。
夜小将军总是冷汗淋淋地醒在寒夜中,挑开帘帐,去判断她那封信。
他在静夜中枯坐,慢慢握紧拳头:
怎么会够呢?
当然不够,当然远远不够的。
他不服气,不甘心,不情愿。
少年那未说出口的爱意,如藤蔓般困住他。他每日都在寻找,每日都寝食难安,每日都又恨又怒。
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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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缇婴来说,凡人的情感如花落水。
也许美好,到底有别。
她不将幻境当真,她心平气和地等着故事终结的一日。凡人的遗忘与情感的短暂,都是她经历过的。
大家都是这样。
夜杀必然也是这样。
但是对夜杀来说,却不仅仅如此。
有一日坐在战场的残垣断壁间,他枯坐着看着这些生生死死,忽而发现自己记忆中的小姑娘,已经连天真的笑容都看不到了。
凡人寿命的短暂,与修士漫长的生命相比,不值一提。
她很容易忘掉他。
见过缇婴面上的笑容,他便不能忍受记忆中的她不再没有笑容。
他要找到她。
他要见到她。
夜杀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是生是死,死局活局,他都想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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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在冰下的岁月不知几何,忽有一日,缇婴突然感觉到了夜杀的气息。
待在神识中的少女神魂一荡,她茫然喃喃:“师兄?”
她一喜之间,便想冲出去。冰下封印牢固,她被撞回原地,揉着额头,愣了一会儿。
缇婴想半晌,尝试着将所有的神识凝成一根细线,用所有的灵力供着这一神识,缓缓地朝封印外探出——
她感觉到了夜杀的气息。
如果夜杀就在附近的话,这一缕神识,说不定可以感知到。
“砰——”
冰面被砸,裂缝如蛛网,一点点铺陈开。
专心操纵神识的缇婴感觉不到那些变化,她一心一意地运着这根线,寻找封印的缝隙,耐心地绕开那些困住自己的符字,一点点探出光亮——
成功了!
她看到了光。
下一瞬,神识从缝隙间飘出一缕,识海中的少女睁开眼,看到了少年的面容。
她惊喜:“夜杀……哥哥……”
神识是无法被凡人看到、感知到的。缇婴飘在半空中,向下俯望,怔怔地飘至冰面上。夜杀看不到她,夜杀却低头跪在寒冰间,用剑一点点砸那厚坚冰面。
他双目赤红,发丝凌乱,看着冰面的眼神,灼灼如烧。
坚冰被砸开,重重裂缝下,夜杀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少女面容——
粉衫少女安静地睡在下方,乌发雪肤,唇如丹朱。
她娇小柔弱,在这重重坚冰下,如此渺小。
隔着一层冰,他趴在地上,和她对望。
夜杀手撑在冰上,眼神刹那乱而静,他俯看着她,目中一点点泛红:
“小婴……小婴!”
他一直在找她,他寻找所有她有可能的踪迹。他终于从一个目光躲闪又心虚的侍从那里得到了一点线索,他不敢相信,却又迫不及待地驱马出城——
三万寒冰,冰冻三尺,封印着他喜欢的小姑娘。
白马拴在树下,空寂黄昏,夜杀砸开冰,将缇婴的身体抱入怀中。
他手与脸都冻得青紫。
但他怀里的少女依然冰雪一般美丽,唇红齿白,宛如只是沉睡。
夜杀眼中刹那间浮起了泪意。
他颤抖着:“小婴,别怕,我找到你了……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他不敢碰她面颊,他手指伸到她鼻下,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黄昏下,跪在冰面上的少年何其绝望。
他的眼神格外空。
但他抱紧她,不断地重复:“我找到你了,我带你走……你不是说你是修士么?修士怎么会被凡人杀死?你不会死的……”
水渍落在少女面颊上。
他不断轻喃,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缇婴的神识漂浮在半空中,困顿而怔忡地看着下方的夜杀。
她并没有死。
她只是被封印。
但是凡人理解不了这些仙家术法,在夜杀看来,她没有气息没有温度,如同死人。
他痛恨万分,伤心万分。
缇婴从没见过夜杀这样寂冷而空洞的眼神,没看到过他语气哽咽、抱着她不撒手。
她茫茫然。
他没看到她的信吗?
难道没有人拦他吗?
他这样伤心吗……这对缇婴来说的幻境,对夜杀来说,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