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国公是驸马爷的英国公府。”
陆怀熠满眼疑惑:“那天的蟹宴,不是荟贤楼去的英国公府么?”
红芍又道:“荟贤楼的商老板同孙师父是老交情了,那日缺人手,商老板就请了芫娘一道儿去帮忙。”
“中秋那天早晨芫娘还好好的,走的时候还特地簪了桂花玉兔的绒簪,可晚上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陆怀熠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顿时攥了攥手中的茄袋:“啧……”
完蛋。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忙不迭穿过积香居的店堂,守去芫娘的门前。
天气早已经凉了,太阳才刚刚升起来,风轻轻一吹,便能卷走人身上为数不多的暖意。
好在芫娘勤快,一贯没有什么赖床的习性。
陆怀熠等了不久,芫娘就从屋里推开了门。
他忙不迭撩起眼眸:“诶,芫娘,你听我说。”
芫娘一滞,迅速合上了门。
陆怀熠并不打算就此认输。
他迅速探去芫娘的窗口,死死扣住窗框:“我和谢家小姐绝对不可能婚配的,那是我娘一时兴起。”
芫娘低下头,扳开他的手指,沉沉关住了窗。
陆怀熠便又提高了嗓门:“我已经去求我舅父了,他会做主的,过些日子就能废掉这婚约。”
屋子里的芫娘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想听你说话。”
“陆小公爷身世显赫,云笈姐姐也是个好人,你不该丁点也不顾及她的名声,所以你别再屈尊纡贵来我这了。”
陆怀熠扁了扁嘴,忍不住自嘲地笑笑:“你就光想着你云笈姐姐的名声,半点也不肯顾及顾及我?”
“你我在顺天这么久,你还就拿我当‘朋友’是吗?”
芫娘靠在门后,一时不置可否。
朋友?自然早就不是朋友了。
至于什么时候不是的,她自己也记不起来。
可如今中秋的一场蟹宴就如同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再像当初一样坦诚相见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随即便是走向远处的脚步声。
芫娘咬了咬唇,顿觉无比难过。
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打开门的手,坐在地上暗暗垂泪起来。
陆怀熠自那日离开之后,果真没再来过。
芫娘也不愿再耽搁积香居的生意,又过了一日便早早起床上灶。
她恨不得从天亮忙到天黑。
忙碌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良药,能叫人把什么都忘了。
只是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
芫娘分明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思绪却总是忍不住飘到九霄云外。
因着这缘故,才三天功夫,她就好几次忘了放盐,还烫了自己两回。
从前让芫娘最引以为傲的事忽然变得一塌糊涂,巨大的失落感顿时便要将芫娘击垮了。
她失落地走出厨房,心里也乱七八糟。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在雨夜里找不到巢穴的海燕,只能任着风吹雨打,任着海浪将她拍到不见天日的角落。
只是才慢吞吞走了几步,她就听到师父喊她:“芫娘,过来。”
“陪我喝两杯。”
芫娘本也走得漫无目的,闻言便乖巧地坐去老孙对面,低声道:“我陪师父是行,但我不会喝。”
老孙却拿出一瓶杨梅酒,给芫娘斟上满满一杯:“总有第一回 喝得时候,喝点小酒,万事不愁。”
“来,你喝这个杨梅酒,不容易醉。”
芫娘望了望杯子里的酒,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便将一整杯灌了个干干净净。
那酒一点都不甜。
芫娘被辣得直皱眉头。
老孙看得哈哈大笑。
“傻闺女,哪有这么喝的?你就着菜喝。”
他说着,就给芫娘递上一只卤水鸭翅。
芫娘连忙低头咬了两口鸭翅。
这鸭翅是师父自己卤的,味道极香,都是择选过肉厚个大的鸭翅,还要拿调制过十几种香料做成卤水,卤到肉烂骨脱才出锅。
师父的卤汁滋味甚好,既没有突出的药味,也没有干咸和涩味,只有肉荤和香料的美妙平衡。
鸭翅早已卤成酱色,滋味十足,轻轻一抿就能将肉抿脱,卤味入骨,越嚼越香,令人欲罢不能。
芫娘叼着鸭翅啃了一阵,便觉得方才那酒的辣味已然消散,变得绵柔又醇香。
她终于来了点精神,便饶有兴致地又斟一杯轻轻舔了舔。
就着鸭翅,酒果然变得好喝了很多。
几杯酒下肚,芫娘的脸色染上几分酡红,性质也不似一开始那样低沉了。
老孙这才兀自又咽了一杯。
“闺女,你跟我说说实话。”
“你真是觉得那姓陆的是个小公爷,咱们配不上他?”
“你听师父说,如今便是宫中选秀也不拘着出身。”
“遴选给太子皇子的选侍正妃,有的是民间女子,就算咱们只是这积香居里头的厨子,也没什么不能嫁进国公府的。”
芫娘端着酒杯的手僵了僵,忽然垂下了眉头。
老孙便又苦口婆心道:“你看看你,分明心里还是有那姓陆的,消沉成这样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