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的火舌不知餍足地舔舐着身后的废墟,周遭却怎么也寻不见熟悉的身影,一种可怕的预想才骤然在芫娘心头升腾起来。
陆怀熠还没有从里头出来。
“六爷!”她绝望地朝狼藉的废墟大叫一声,却没能听到任何的回应。
芫娘忽然浃出一身冷汗,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得找着他。
她二话不说,拼尽全力举起身边的水桶便要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准备再次掉头往回闯。
旁处救火的寺僧见状,一把就将芫娘死死扯住,拿走了她手中的水桶:“姜施主,那火太大,不能再进去了。”
“放开我,六爷还没出来呢。”芫娘急得大叫,“放开我,我得去找他。”
眼泪自芫娘两颊顺流而下。
“他得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求求你们,放开我。”
话音未落,朦胧的烟尘里忽然透出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嗤笑着咳嗽两声:“别哭了,见你一面这么不容易,你还非哭花了脸给我瞧么?”
芫娘一怔,霎时间僵在原地。
陆怀熠蹒跚着步子,一点一点从耳房的火光里挪了出来,每走一步都仿佛要往地上陷下去。
杂乱无章的院子好像一下变得安静下来,火光也一点一点退远了,只剩下红赤赤的光芒,在陆怀熠的身上围出一圈亮光。
他满身尘灰,鬓边也垂着不少碎发,像个落魄的乞丐,和往常骄纵又傲然的模样实在是相去甚远。
可是芫娘却一点也不觉得他狼狈。
那还是个活生生的陆怀熠。
她挂着满脸泪珠子,忙不迭起身想要上前去搀扶他。
不料才碰到陆怀熠的手,便见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嘶……”
芫娘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整条右臂垂着,俨然是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再仔细打量一圈,便能发觉他背后有一道被断木划出来的伤。
芫娘一下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捏皱成一团,比在积香居被切到被烫到还要疼得多。
经阁火势虽大,但幸而地方偏僻,大火蔓延得并不算远,故而智妙寺中的建筑大都完好无损。
眼见周遭已然乱成一团,芫娘也顾不得再等旁的人帮忙,只能先一步将陆怀熠搀扶进禅房,替他处理伤口。
眼见他背后的衣裳都已经被血渗透了,芫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一咬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索性替一把剥下了陆怀熠身上的衣裳。
那衣衫褪下来,她方瞧清楚他背后有条又长又深的口子,伤口周围已经翻得皮开肉绽,还零星扎了几根木刺。
芫娘蹙住眉头。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爷,在香海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跑一阵都得喘半天大气,如今这得多疼啊。
芫娘忍住自己的泪意,便忙不迭挑了木刺,拿帕子去替他止血。
陆怀熠瞧着芫娘心疼的模样,顿时皱着眉头笑出声来:“没事了,真的。”
“你六爷命大的很,你说要等我退了婚再去积香居的,我可没忘,哪能就死在这?”
芫娘迟疑一瞬:“你怎么知道我说过?我明明是跟师父……”
她很快恍然大悟:“难怪你那日那么快就带人到积香居来了,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外头守着?”
陆怀熠哂笑一声:“岂止在外面守着,天天日晒风吹的。那积香居墙头上的瓦,都快被我数完了。”
芫娘闻及此处,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
自中秋之后已经过了好些时日,她都是闷闷的,如今还是她第一回 笑。
陆怀熠弯了弯眼角,眸子里染上几分蔚然的神色,伸手替芫娘擦干净脸上的灰,就俯身在她眉头上轻啄一口:“芫娘,你都笑了,就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成不成?”
芫娘滞了滞,随即垂下眼帘。
他差些连命都没有了,如今还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呢?
她又轻又快地点下头,随即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道:“你们要找的那些假银票肯定在经阁里,如今外头乱的很,我再去寻寻陆百户,你在这别乱走动。”
言罢,她便忙慌慌地朝禅房外头跑去。
白日里安静肃穆的寺庙乱的不可名状,芫娘寻了半晌也没能成,心下担忧着陆怀熠的状况,最终只能自行寻些能用得上的东西,便匆匆往禅房赶回去。
好在等芫娘原路返回再推开禅房门的时候,陆巡已然找了过来。
陆巡立在屋中,正神情严肃地同陆怀熠交代着什么事。
芫娘一喜,只觉得心下安稳不少,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托盘:“陆百户?”
“六爷伤了,我找到些创药,该能给六爷用到。方才还听旁的旗官说你们一下午都未曾用过饭,故而将带上山的素斋给大家分了,又另做了些面给六爷。”
“如今六爷到底还是得吃些东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