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提供这种信仰的存在,没有敬畏心。”
慕阮阮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很宽松,她没有多信,却也谈不上排斥。可听闻宫迟这么问,她心里不免敬意。
她和闻商连约好了熬夜守岁,上头香要起得早倒是其次。闻宫迟作为一个父亲,不可能不清楚闻商连这方面的态度,她和闻商连的关系摆在明面上,闻宫迟这样来问她,就好像——
就好像是把她当作一种筹码,去裹挟闻商连一样。
慕阮阮家庭关系简单,和父母之间小矛盾有,但没闹到过反目成仇的地步。她不愿意恶意揣摩闻宫迟的用意,可他在这个时机说这件事,饭桌上长辈这么多,她直接拒绝显得太不礼貌。
就在慕阮阮冥思苦想一个体面的理由时,有人已经先一步替她开了口。
“她不愿意。”
圆桌的对面,闻商连那双冷淡的眼睛扫过来,目光半步不让,像蓄着锋芒。或许是看见闻宫迟紧皱的眉头,他又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她不愿意。”
这显然不是闻宫迟设想中的局面,他没有预料到闻商连会当众让他下不来台,闻宫迟当即低声呵斥了一句,
“我跟阮阮说话,你插什么嘴?这是你为人子女该有的教养?”
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饭桌上的人也不是刚知道父子俩关系差这件事,一时倒没有人开口劝。
闻商连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望着闻宫迟眼里的怒气没有退缩,甚至挑衅般地冷笑了一声。
“对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教养。”本就剑拔弩张的氛围,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在这些方面闻商连一向无师自通,
“要真的相信所谓因果循环,善恶有报。那我想您应该有比寺庙更适合忏悔的地方。”
多年之后,慕阮阮才后知后觉,他戛然而止的中断后跟着怎样的句子。
您应该有比寺庙更适合忏悔的地方,比如——
我母亲的墓前。
可惜当时的慕阮阮知之甚少,她在这种局面下一筹莫展,只能握紧了筷子,准备等闻宫迟一有骂人的动作,就大叫一声假装肚子疼。
她顶着餐桌上唯一的客人身份,只要豁得出脸面,闻家的长辈们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
闻商连这句话显然让闻宫迟怒不可遏,他神色里戾气越来越重,有一瞬间慕阮阮觉得他仿佛看得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对手,或是仇敌。
幸好,事态最终没有往慕阮阮预想的方向发展。
这场长达半分钟的对峙最后,是闻老夫人放下碗,一声不重的响动后,她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这么喜庆的日子,要吵给我滚出去吵。”
闻老夫人辈分最大,她说的话自然好使。先站起身的是闻宫迟,他朝闻老夫人一颔首,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可这并不是偃旗息鼓的意思。
闻商连也跟着站起身,他没忘向所有人一一低头致歉,
“抱歉影响各位用餐的心情了。”
离开餐厅前的最后一秒,他视线与慕阮阮交汇,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她的心脏,慕阮阮哪里还坐得住,可她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闻老夫人一把按住了手。
她半句不提刚才的事,只夹了块红烧排骨放在慕阮阮碗里,
“阮阮你不是最爱吃这道菜?来,多吃一点。”
闻宫迟离席后,右手边的人换成了闻商连的小叔,闻宫止。他并不像闻宫迟那样长了张不怒自威的脸,反而给人一团和气的印象,他朝慕阮阮笑了笑,
“是不是吓到你了?不用放在心上,每种关系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
转瞬之间,饭桌上又重归热闹,甚至很快有人若无其事地聊起了家常,仿佛真的应和了闻宫止的那句话。
这点小事,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这顿饭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食不知味。
慕阮阮说不清自己具体在难过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每个人都司空见惯的神色,或许是因为闻家人面对争吵的第一反应不是解决,而是如何若无其事地维系体面,又或许是因为。
她喜欢的,闻商连身上那些冷静、持重、面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的特质,原来生根在如此不健康的家庭关系。
她几乎快要认不清‘亲情’这两个字了。
好不容易捱到众人放下筷子,慕阮阮逃难般地下了餐桌,看到闻商连完好无损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忍不住冲过去把人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
大概是被弄得有些痒,闻商连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啧”了一声道。
“大庭广众你……”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看清了慕阮阮脸上的神色,闻商连停顿了一下,“你担心什么?放心,他很清楚暴力镇压对我没什么用。”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他这种人,是不可能为无效手段浪费时间的。”
慕阮阮哪里放得下心,闻商连越是云淡风轻,她就越是难过。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她改变不了别人的家庭。
这栋漂亮、精致、在十三岁慕阮阮眼中闪闪发光的房子,原来从来不是什么童话里的家。
最终,慕阮阮只是把一张皱巴巴的脸,撞在闻商连的肩膀上,闷声闷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