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鸣顿了顿,黯然道:“又是让利双富和贾正义将阿桑转移到卧室,又是想办法送她来诊所,迂回这么久,她不是在拖延时间,而是在给阿桑争取时间……她只是不想让阿桑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
夜幕将要降临时,雨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檐上滴滴答答有水珠滚落。
刑警队的车子开到旅馆门口,原本盯着谢轻非的村民纷纷惊恐地站起身,忙着给贾正义打电话,却不成想怎么打也打不通。
谢轻非和戴琳从楼上下来,他们又都看过来,听她道:“找贾镇长?这会儿恐怕找不到了,他正忙着接受调查呢。”
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只是临时被贾正义叫来“办点事”,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看到外面一堆警察也明白了什么,让开路没再阻挡。
江照林拉开车门等她俩上车,红蓝爆闪灯开启,一路喧嚣。路上遇到不明所以的村民都跟着车子追过来,等到了利双富门口,议论声在车门打开时潮水般响起。江照林带着搜查证,说着“来得正好,不愁没见证人了”,向群众解释完情况后带队直接上了小阁楼。
半个小时左右,侦查人员从屋内出来,将装着剩余八块骨骼的证物袋交给谢轻非查看。
“谢队,真和你猜的一样。那堵墙内部是后期被重新填充的,原来挖空了能容纳一具尸体的空间,就是为了藏匿死者。血液样本已经提取完毕,只需要等与嫌疑人的匹配结果。”
谢轻非当即打了通电话,那头席鸣接完,立马和两个民警打了眼色,让他们将利双富左右按牢后掏出手铐,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开口:“我是天宁分局的刑警,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罪、收买妇女罪、非法拘禁罪,现依法将你逮捕!”
利双富的身子瞬间烂泥一样软了下来,止不住地摇头,疯狗一样狺狺狂吠,“我没有!”
“有还是没有,跟我回去再说。”
说着冰凉的手铐落在他手腕上,几人合力将他扭送上了车。
席鸣又回过来找卫骋,阿桑已经在刚才利双富的吵闹声中惊醒了,惊慌不定地望着两人。
卫骋告诉她利双富已经被抓了,她听得还不是很明白。
其实她坠入魔窟时才13岁,还是个小孩子,对很多事情的认知本来就没完全成形。而此后长达二十七年的囚禁中,她更加失去了一切接触与沟通外界的机会,没有一刻是被当做正常人对待的。
卫骋耐心地解释,说利双富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你得救了。
她懵懂地眨眨眼,从两人温柔的神情中读懂了内容,嘴角露出个解脱的笑容。
席鸣问道:“哥,那待会儿她怎么办,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卫骋道:“我要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你跟谢轻非说一声,看看有没有女警可以陪同一下。”
“好。”
天宁医院。
卫骋跟着警车来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原本这儿都是和他共事过快一年的同事,关系一直很和谐,后来他的身份一经曝光,大家又都知道他还是医院的半个老板,态度就更客气了。加上他如今虽然暂调到公安局,医院的职位依然保留着,见面人还是叫他一声“卫医生”。
路上还遇见上次背后说他坏话的男医生,卫骋一时没注意,擦肩而过之后才听到他在背后冷笑,于是回头看了眼,那人反倒惊弓之鸟般仓皇落跑。
阿桑被随行的两位女警照看着,卫骋借来轮椅将她小心抱上去,直接送到神经科做头部影像学检查。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谢轻非电话打过来。
“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在等结果。你呢?”
“我当然没问题。贾正义人还没进审讯室就把利双富给卖了,承认当年的户口关系是他找人帮利双富改动的,汤萍萍和阿桑都是利双富买来当老婆的。”
从贾正义的证词和利双富的初步口供中,当年的事情有了雏形。
1995年9月,汤萍萍因为在没有家人支持的情况下独自来到升州,生活费和学费成了最大的问题,她既然没和周少平诉说自己的不易,也不会开口向他借钱。所以在报到前一天她打算找一份工作,边挣钱边供自己读书。只是人生地不熟,还是上当受了骗。身份证被扣押,辗转不久她就被带到了合意镇,成为利双富“在城里打工结识”的对象。面对这样的局面,她除了接受顺从也没其他办法。
两个月不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利双富大喜过望,难得不再动辄打骂她,为着自己第一个亲骨肉呵护得不行。但汤萍萍生产时还是难产了,挣扎许久后撒手人寰。利双富中年光棍一个,就想要个媳妇儿给自己传宗接代,汤萍萍一死他觉得自己这生意做得太不划算,钱打了水漂,又找到当初把汤萍萍卖给他的人贩子要求他“赔偿”,就有了阿桑。而阿桑当年还是个小孩,年龄远达不到结婚生子的标准,为了省去麻烦利双富就没给已经死去的汤萍萍销户,而是将阿桑这个本来就丢失身份信息的人的存在彻底抹除,让她成为新的“汤萍萍”。至于真正的汤萍萍,她的死讯当然不能透露,否则镇上的邻居就知道他这媳妇儿不是正经路子找来的了。思前想后,利双富便把尸体砌进了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