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正是听到“咚咚”的报时声才上来的。“正想来提醒老爷,小姐在就正好,得好好看着老爷把药都喝了。”
季夏回头看向周伯邑,看着他一副既无奈又又头疼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放心,我今晚一定会看着父亲把药全喝光的。”
周家在上一场政治角逐中除了失去奉天的生意和成为弃子外,周伯邑的身体更是因为枪伤而饱受折磨。
周季夏接过兰姐的汤药,看着周伯邑全部喝光,然后再让兰姐给他蜜饯。
“父亲,容许我们独善其身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南北势必要统一的,我们这一次押的不是南方或者北方,而是押民主!”
“民主在哪里?”周伯邑还是笑了。政治从来都是胜家的史记,先总统说为了民主劝逊帝退位,可后来他还不是复辟。
“父亲,哥知道的。”
周云卿知道的。所以周伯邑把周家仅剩的那点名望都押在他身上。毫无疑问地,周伯邑多年的政治愿景因为一场西药走私案而破败了。
“民智,民富,民强,国强。”季夏一边收拾他的药碗一边说道,“爷爷办私塾,开发民智。周家办实业,图民富之路。父亲,这条路上不单单只有周家人。”
“哦,秦少庄也是吗?”
“一直都是!”
1918年底,欧战结束。刚上任的前清大臣出身许总统继他的两位老伙计退任后成为民国的第三位总统。然而此时国家已经是南北分裂状态,一国同时有两议会——“南方非常国会议会”以及北方的军阀议会。
同年,周云卿和何威廉带领部分议员南下两人并且加入中华革命党。至此,周家,何家,李家,木家都投入了南方阵营。此外,周伯邑为南方政府筹集了十万银元。南方政府原本给周云卿安排的职位是财政部部长或者商业部部长,然而周云卿都拒绝了,选择当元帅府的秘书。
季夏获悉这些事时,已是1919年春。此时她已留学法国并且兼任法国大使顾夫人的秘书。季夏刚到法国时,司徒回了一趟法国解决何家的煤矿工人罢工事件,以何总经理太太的身份。
一周前秦少庄写信来说,“情敌已解除,何威廉和司徒瑛于一周前喜结良缘。”秦少庄的高兴不难看出,季夏也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何威廉和司徒瑛选择不通知她而已。
司徒回法国后就约见了季夏,名曰:后补婚宴。“你该明白,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婚礼,我不想在婚礼出现两位女主角。”
“当然。所幸表妹没出现,大家还有表妹夫可以娱乐娱乐。”
司徒见她对秦少庄身份的介绍不禁一笑,至此她们也成定局了,相视而笑,一泯旧怨。她也是得此看到了顾夫人。
“有熟人照顾,大家都会安心些。”司徒大约是以嫂子的身份拜托顾夫人的。“夫人也知道,小小就这么一个人在法国读书,我和她表哥,她哥哥也是多有担心的。你若不嫌弃,不如多留她在身边教导教导。”
能让大家安心的是利益的牵绊。顾夫人对季夏印象不差,况且她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错综复杂,于她和她丈夫而言,并无不妥。因而承了这顺水人情。
对于顾夫人而言,她唯一失算的周季夏的脾气。巴黎和谈的时候,季夏还是一名文科学院的学生。如果1918年周云卿没有南下而出任北洋政府的驻法参赞一职,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的后来的事。
1919年5月4日,北京的学生上街游行反对巴黎和会对中国山东主权的处置以及反对北洋政府软弱通知和之前签订的“二十一条”中日协定。此后掀起了市、工、商阶级的响应,罢课罢工罢市,从北到南群情一致。
至此,周家破裂,兄妹成仇已经可以预示。
第82章 夏·当时只道是寻常(2)
1919年六月,英,美,法,日罔顾中方反对意见在中方没有签署同意的情况把德意志在山东的利益转送给日本。顾先生离开凡尔赛宫时,他在马车上哭了。他是抱着顾夫人痛哭的,而季夏就坐在他们旁边。
“Honey,这不是你的错。”顾夫人拍着他背安慰道。“局势如此,我们只能无愧于国家与人民。”
没有人能指责顾先生。顾先生用他的聪明才智,有条理的逻辑以及了得口才把英美法日的代表们说的是哑口无言。就连法国的报纸都承认,“他们都清楚,中国已经是战胜国了。”然而,他们四国又做了什么?!
“先生,不必自责。”季夏也只能说出这六个字。
“Honey,陆先生今早来了外使馆,他说想要见你。”顾夫人说出此行正题。
“让他滚!滚回国内去!”顾先生激动地嚷道。“他们厚颜无耻地与日本签的秘密协议还有颜面过来寻求庇护!叫他滚回去!该受的一样都不能少!”
当年北洋政府为了借款与日本签订秘密协议,卖出山东利益。后来又是为了钱而承认日本对山东的殖民统治。政治权力和国家利益间,总有人选择前者,也总有人忘了一句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顾夫人只得让车夫改道回大使官邸,另交代季夏回大使馆一趟,把大使馆的文件带回官邸。如此,季夏便被北平来的陆先生纠缠上,而这才是顾夫人的本意——打发走陆先生。
陆先生不是一个人来法国参加和会的,一同前来的还有南方代表木颜堂。季夏与木颜堂是旧相识了,他也一直记恨着季夏上次因为私奔而爽约的事,愣是拉着季夏在从塞纳河畔的左岸玩到右岸。于季夏而言,他是浪费了一天的工作日,然而当她看到法国的媒体纷纷对他进行采访报道时,季夏又明白这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