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少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费尽心力谈下来的订单，凭什么让给他？他当时手脚都是冷的，攥紧了拳头辩解：“这样操作，日本人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啊。”
他爸一笑：“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按照你升级的流水线样板，我再投产两条就是了。当然，你自己的那条也可以承担三分之一的生产任务。利润方面，我还可以多给你一些，你看怎么样？”
这是什么屁话，谈下这笔订单的困难人所共知。邱少陵要的就是一次彻底的产业升级。不是什么三分之一，更不是好像施舍一样的利润！
邱少陵终于忍不住了，整个人跳了起来，拍着桌子说：“不可能！要拿这笔订单，除非我死了。”一桌人都静静地不敢说话，看着父子俩。可他爸抱着牙牙学语的孙子坐在自己膝头上，笑着说：“哎哟，你看看，你大伯生气了。”他爸抬起眼，望着邱少陵说，“你别忘了，我对你在江城的公司有着直接的任免权。这订单你要是不给，我就连你一起撸下来。”邱少陵心里咯噔一下，背后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他爸竟然绝情到这个地步，说夺走就夺走了？
他爸继续说：“我明着告诉你，这笔生意一开始就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你弟的。”
邱少陵疑惑了，却见他爸满眼慈爱的看向膝头的小孩：“是给他的。”
邱少陵猛然明白了，他爸早就看出这次产业升级意味着省内的龙头地位。订单给到他弟，就是给了他孙子一辈子的衣食无忧。那他自己呢，人一辈子能有几次独占鳌头的机会？就这样拱手让人，他邱少陵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呢？
邱少陵看着他爸望向男孩的眼神，心里忽然难过得要死。当他还是小孩的时候，他也曾被父亲这样充满期许地看着。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子俩竟然隔膜到了如此地步？
就在邱少陵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爸忽然又说：“或者，你也给我生个孙子，等我死以后，这份家业你们两兄弟一人一半。”
闻言，邱少陵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101章 孩子
贝雯在新婚那夜就知道，自己无法喜欢上夫妻之事。那夜的经历对她来说全然是折磨，那吴老汉的影子不时混在邱少陵身上，她只有用枕头蒙着自己的头，才能强忍住把邱少陵推开的冲动。邱少陵知道原委，所以从未苛责。可那天晚上他连夜回了江城，已经喝得烂醉。贝雯吓坏了，忙上去询问。可邱少陵却二话没说，朝着贝雯扑了上去。
那天，他几乎是强暴了贝雯，然后昏死过去。而贝雯疼痛无比，哭了整整一夜。哭着哭着，她好像听到屋里竟然又响起一人的哭声。贝雯悚然一惊，她坐起身来，趁着夜色朦胧，好像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就蹲在墙角，低着头伤心抹泪。
贝雯下意识地去摇身边的邱少陵，可他无论如何也不醒来。贝雯无奈，只得下床去，一步步走到小男孩身前。他的哭声越发凄厉，听来瘆人。
“你……你是谁啊？”贝雯问道。她心里却升起一丝熟悉的感觉，好像这小孩在哪里见过。
那小男孩只是哭，却不理贝雯。贝雯又走近一步，又问了一次。小男孩还是不理，贝雯不得已，俯下身去。
“小孩，你到底是谁？”
她刚刚凑到小男孩的一头乱发之前，正要伸手拍他。可小男孩却猛然抬起头，那双眼睛竟然没有眼球，只是两个黑黢黢的空洞！
贝雯吓得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双腿再没力气站起来。那空洞洞的眼眶里，流淌下来的ᴊsɢ是血一样的眼泪。小孩伸出手来，朝着贝雯摸索过来。贝雯惊骇欲绝，拼命想向后挪动，可她全身竟然使不上一丝力气。
“姐姐，别走啊，姐姐。”小男孩张嘴叫了起来，双手摸不到贝雯，他一着急，朝着贝雯扑了过来。
“啊！”贝雯骤然醒来，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她呼吸急促，胸口后背一片湿黏，喘了好半天才坐起身来。梦中的情形渐渐消散，只给她留下了一种感觉——那孩子她确实见过，而且十分熟悉。但究竟在哪里见过，却一星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邱少陵到底说出了昨天酒桌上发生的事情。贝雯只听了几句，便深深叹了口气。她很清楚，那种被父亲否定和抛弃的感觉。邱少陵边说，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他说完，又抹了眼泪，自顾自地抽起了烟。
贝雯知道，邱少陵的事业心很重，心气也高。小时候得不到家庭的温暖，他就是靠着这股子心气才一直奋斗到现在。他的事业，他的厂子是他的胆气，也是他的脊梁。因此，他爸这次拿走的不是一笔订单，而是他儿子的脊梁。
贝雯害怕，如果被抽了脊梁，邱少陵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然后变得和贝军一样，只会烂醉。放在以前，她是决计不信的，可昨夜，她在那个醉汉身上，望见了她最讨厌的人的影子，那个只会向最弱者挥拳的人的影子。想到这里，贝雯后脊上一阵发冷，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男人垮了。
贝雯心里猛然升起一种悲壮来，她咬了咬牙，最终说了一句：“我们……我们生个孩子吧。”
话一出口，她妈妈临终时的话好像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声音大到震耳欲聋。
“孩子，就是女人最重要的事。”
贝雯仿佛看见了她妈妈潺潺流出的血，仿佛看见了自己在床上一次次的痛苦，仿佛看见了一切从此而生的艰难和困苦。可她还是咬了牙，狠狠说服了自己，她又说了一遍：“少陵，我们要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