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的幽黑,满眼的冰雪。这样的人,哪怕是笑着,也不会让人感觉丝毫的暖,他的心底,也许早就连一丝温情也没有了。
闻歌知道,方才的那些,果然都是面具,真正的这个人,或许比她想象当中的,魔尊万劫的样子,还要可怕。
似是没有将闻歌的沉默看在眼里,万劫将手里的斗笠与条剪都随手丢在了一旁,然后,走到了边上一跳长凳边。那里,早就放置着一盆清水,他将手放进盆里浸了,搓了搓,然后拿起搭在盆边的干布巾慢条斯理地拭干了手上的水。
做这些的时候,他旁若无人一般的自在。直到做完了这些,他才抬起头望向闻歌道,“屋里坐吧!我烧了水,咱们泡壶茶,我请你品一品?”
闻歌木木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刚才一整个屋子都转遍了,也没有瞧见炉子和水。
可是,他说有,就是有的。
两人绕到前屋,进了门,闻歌果然便瞧见堂屋正中摆放的桌子上一只红泥小火炉正烧得火红,炉上一壶水咕噜噜正翻滚得欢快。
“坐。”万劫抬手指了指桌边的一根板凳,然后自己便先走到另外一根面前坐了下来。
他倒没有特意的附庸文雅,只是,一举一动,却都是恰到好处的自然,自然到了骨子里的优雅。
闻歌看着他烧水,烫壶,沏茶,不一会儿,一杯汤色澄亮的茶水被推到了面前。
闻歌抬起眼,从腾袅的白烟中看向对面。
万劫却是轻一抬手,道,“尝一尝。”
尝就尝吧!他总不能煞费周折让自己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毒死自己吧?闻歌有些有恃无恐地想,然后,端起那茶碗便是一饮而尽。
好在,那茶水已是温过的,否则,这会儿只怕就要烫得她直吐舌头了。
但是,万劫却是毫不留情地斥道,“牛嚼牡丹!浪费了我的一碗好茶了。”
闻歌半点儿没有气恼,反倒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道,“好了!这花也赏了,茶也喝了。阁下总该说说,请我来的用意了吧?”
“用意?”万劫轻啜了一口茶水,含在嘴里细细品了一会儿才咽下,眉宇舒展开来,话语中已是带了笑意。“闻歌姑娘觉得我请你来,有何用意?”
闻歌皱眉,不解。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如何能猜到他的想法?这人还真是讨厌!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有什么话,直说行不行?
万劫低低笑道,“要说你们女人家,就是心思多。我请你来的用意,便是如此了啊!难不成,闻歌姑娘还等着我与你深谈一二?”
闻歌皱眉,更是狐疑,“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请你来,就是请你赏花,品茶,顺道见见你,如此而已。”
闻歌“……”
不信,可不信,能有什么办法?
人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又没有法子将葫芦敲碎了来看个究竟。
不过……闻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急躁。反正,那药究竟是什么,迟早要露出端倪来的。
这么一想,闻歌便心安理得又要了一杯茶水喝。
这回倒是细细品了一回,只是,委实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除了觉得还算好喝,也品不出究竟哪里好来。
只是,等到她真正喝完了茶,万劫告诉她,他还有一株兰花,不久就要开了,到时再约她一道观赏,委婉地送客时,闻歌也没有瞧出他除了请她赏花品茶,还有些什么别的目的。
闻歌不是不识趣的人,人家既然都摆明送客了,她也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
何况,与这人待在一处,闻歌可没觉出半点儿的自在。能走?求之不得。
所以,她从土胚房里出来,脚步比来时要快了两分。
待得跨出了那道被凌霄花藤垂掩的月洞门,甚至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抬起眼,却瞧见焉若居然一直没走,就守在门口,正略踮着脚尖,越过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看,那姿态,分明有些望眼欲穿的架势。继而,可能没有瞧见她想瞧见的,她拉回了视线,只眼底,一缕失望和黯然匆匆暗闪而过。
稍纵即逝。旁人或许无从察觉,可闻歌方才便觉得有些奇怪,所以,一直定定注视着她,那一瞬眸色的变化,并未瞒过她的眼睛。
许是察觉到了闻歌的注视,焉若皱起眉来,瞪了闻歌一眼,却被她嘴角那抹好似含了深意的笑,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眉头皱得更是紧了。
“议事厅那边还有事等着我处理,你送闻歌姑娘回房吧!”
第417章 又是他
这话却是对着她身边的一个侍婢说的。
那侍婢屈膝,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焉若皱着眉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便是背着手,脚步匆匆地走了,自始至终,都未曾与闻歌说过一句话。
看上去,还真是挺急的样子。既然有急事等着她处理,她又何苦就这样等在这儿。难不成,只是为了确认她是不是完好地从那头沉睡狮子慵懒的逗弄下毫发无损地逃出来?
闻歌刚想到这一层,自己都觉得恶寒地打了个哆嗦。她与焉若的关系,可没有那么要好。
不过……想起方才所见的魔尊万劫,居然是一副俊朗无双的模样,虽然差着辈分,但挡不住人家容颜不老啊!
反而是那种冷淡超尘的气质,这算是那种禁欲系的美男子吧?她自己虽然不好这一口,但难保其他美少女不趋之若鹜,暗地里看着流口水啊!
想起方才焉若那副望眼欲穿,然后,又失望的表情,闻歌嘴角的笑痕中的深意又深了两分。她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一个挺好玩儿的秘密啊!焉若的秘密!
闻歌笑着,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迈开步子,谁知,额头却是陡然发烫,她脑袋一个晕眩,有些支持不住地跪坐到地上。
一个声音忽远忽近的响起,伴随着似是笼在雾中的画面,一同在她脑海之中闪现。
“……这么说,她喜欢的是你父亲?你……当真不是为了哄我开心,所以编来骗我的?”那个声音,是她,即便忽远忽近,即便似真似幻,但闻歌还是能一下便认出。虽然,那声音,明显要比她现在年轻了许多,婉转清脆,带着不容错辨的天真烂漫。虽然,语调里还有怀疑,却分明已经是信了,带着绷不住的笑意。
“我骗你做什么?”这把嗓音很有些无奈,闷闷的,对于闻歌来说,也很是熟悉了。
一瞬间,眼里有些酸涩。
是他!又是他!肖雁迟!
他明明已经抹去了她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她明明已经忘了他,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她还会记得?还是时不时会想起?
那些对于她来说,没有经历的,陌生的记忆,好似被硬塞进她的脑子里一般。
她以为,若是她如月下娉婷一般,还是忘不了,那便必然是对肖雁迟的爱恨都太过深刻,所以才无法忘怀。
可是……她不过是之前有过一两次模糊的记忆碎片罢了,自从她与顾五互诉衷肠之后,便再未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