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您说，就是西山坡上的那一块……”
绛罗吃惊似的，做出为难的样子蹙起了柳眉：“是吗……也难怪亭儿说不能同意了。那是老爷，先夫生前最钟爱的一块地啊。公子应该也清楚，西山山坡所值得的便是每日那轮夕阳，先夫还在时，便常同未亡人共赏那万艳竞渡之景，此时若是卖出，不免有些太过于残忍……”
听到这话，第五泾谷果然惊慌了：“小生惶恐！只是祖父临终时所指示的确确实实是西山，这才不明所以提出不情之请，实在是太过于荒唐……”
“没有关系，薛家也不能够这样为了一己之私不成全公子的孝行，”绛罗轻轻咬了咬朱唇，蹙着眉心抬起头来一笑，这场景足够惹人怜爱，“先夫已经去了，要是认真想想，留下来也不过徒添伤感。只是不知道，公子肯出什么价钱？”
见绛罗松了口，第五泾谷喜出望外，连声答应着：“太夫人果真肯割爱？小生也明白所提的固然是强求，若是太夫人真肯答应……方才价钱已经出到了四千五百两，当然是亵渎，如果真肯出让，小生愿加到七千两！”
一下子就加这么多，当然出乎绛罗的意料。薛亭也被这个数字有些吓着了，绛罗却懂得适时敲竹杠，不动声色低下头，唇边滑过一个单薄的笑意，明显嫌不够。
第五泾谷着急了，连忙开口：“那八千两，太夫人看如何？”
绛罗抬起头来，还是淡淡一笑：“第五公子……”
“八千五百两，可以吗？”
第五泾谷显然焦躁起来了，毛毛躁躁加价。绛罗并不满足，微笑着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公子应该知道，那块地于你于我都意义非凡，卖与不卖都是强人所难。薛家固然不能做不仁不义的事，取个整数，一万两，公子看如何？”
第五泾谷一时之间哽住了，难以立刻答应。绛罗轻轻一笑，像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个“就知道”的神情，刚叫了声“薛亭”，第五泾谷果然慌了。
“好，太夫人我答应！一万两就一万两！成交了！”
绛罗如愿以偿，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笑了，抬起手来轻声吩咐：“薛亭，把地契拿来，再写个合约拿过来。”
“啊，啊……嗯，绛罗祖母……”
薛亭只有乖乖答应，转身回房找地契。原本绝对持反对意见的大姑母等人也无话可说，薛亭的姐姐更是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曾祖母，看来大有向绛罗发展的愿望。
“地契在这里了，只要签下这个就可以了，请公子仔细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
绛罗在纸张下方迅速签上自己娟秀的字体，落落大方地将它递给了第五泾谷。第五泾谷“嗯嗯”答应着，简单地将合约阅读了一遍，从薛亭手中接过毛笔，认真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就算成了，”绛罗将两份合约折好，其中一份连着地契一起递给第五泾谷，不忘奉上一笑，“也恭喜尊祖父能够完成最后的遗愿，修建庙宇的功德也必然能够令逝者顺利超度。”
“谢太夫人成全……”
绛罗收好了合约与一千两的定金，准备收场的同时，还是开口问了：“只是不知道，公子准备为哪位仙灵修建神庙？”
第五泾谷的神情却瞬间讶异了。薛亭感到不解的同时，他茫然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啊？”
“我不知道要塑谁的像，”第五泾谷苦恼地一笑，像是自己也觉得不像样子，只好认真解释，“祖父临终前没有来得及说，只说是一定要在这里修建一座恢弘的庙宇，而且想要朱红色的檐角，雕刻着随飞腾巨鸢盛放的花朵——朱红色的兰花。具体要为谁修建朱红色的檐角……他真的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第五十一章 回首月明中（叁）
第五十一章回首月明中（叁） “我看就是老头子半死不活时候说的胡话，也难得他肯送银子给我，我也就乐得收下了。”
绛罗优哉游哉吃着新买的冰皮糕点，有大财入户，她也不介意几块糕点化与不化了。她口中“讨人喜欢”的小罂萝也被叫了来，和松楼哥哥一起吃着甜点，而白三珀早已无话可说。
“绛罗夫人……一万两你也开得了口？那块玉米都长不出一颗的荒地最多值两千两吧！”
“两千和一万都是一样的。人家公子哥儿出手大方，谁像白老板您那样卖出一块糕点收六文钱回来啊？”
“……我不收六文，难道收七文啊……”
绛罗扭过头不去理会他，口中冷笑出声：“也不知道卖些入流的糕点。要不是我们罂萝妹子在，看你的店一辈子也收不到那六文钱！”
“……”
是事实吗？不对，缁兰也是很有姿色的啊！为什么只有他在的时候生意就是不好呢……果然性别还是重要的成因吧，该说不公平吗。罂萝张大了眼睛望着白三珀扶额叹气，松楼也跟着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对了，罂萝还有松楼，”绛罗忽地记起了那违和的色彩，“你们见过那个第五泾谷吧？发现他眼睛有什么不对劲了吗？”
“眼睛……？”松楼转头看了看罂萝，茫然地摇摇头，“可能是没注意吧……他的眼睛挺好的啊。”
绛罗反感地蹙了蹙眉，不经意的疑惑流露出唇齿：“怎么回事……只有我能看见？”
“绛罗夫人？”
绛罗回过神来，不耐烦地挥一挥手：“无所谓……反正那块地卖也卖出去了，懒得与他搭理，不会牵扯到薛家就是了。”
“您说的眼睛什么的，是指出现了异象吗？”白三珀很容易得出了推论的结果。
“是异象吧……也不罕见。我第一次见白老板您时，不也发现您印堂发黑，”绛罗乐在其中取笑着，“一副死烂淤泥的样子吗。”
“死烂淤泥……那是因为被绛罗夫人您缠上了，险些一命呜呼吧……”
“真失礼。谁愿意缠你这死烂淤泥。”
绛罗一口一个“死烂淤泥”，说得顺口极了。白三珀当然清楚再跟她掰下去没有好处，只能含糊地“哈”了一声，迅速将话题扯回去：“话说回来，在西山坡那地方建庙宇，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啊。”
“管他呢，只要他愿意，烧成灰的是他的钱。”绛罗毫不在意，随口嘲笑着，“我看也不一定真修得起来。依他说，就算修起来也不过是一个空壳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当个停尸房还不错。”
“没有佛像……”
“他的祖父生前一定受尽了他的虐待，现在死了他才着急起来，害怕自己被拖下去，慌慌忙忙遵从什么‘遗言’。这种事我见多了，修个空壳子便了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