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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宫_施阳子【完结】(215)

  眼前是一段阶梯,两排高大的石柱一路延伸,消失在风雪的帷幕之中。那些石柱顶上雕刻着不知名的兽头,柱子上是一些浮雕,有日月,有星辰,有海浪,有箭矢,有麋鹿……类似古代部落崇拜的图腾。

  这些石柱,跟水镜月他们当初在金城浪子山庄看到的那些石柱——就是秦艽从神宵宫的地宫里搬过去的那些石柱,很像。只是,这里更多,也更精致。

  水镜月也想起来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些石雕很熟悉了——她曾在苍烬的府邸里看到过,只是,她看到的是书册,是画卷,所以一时没能想起来。

  “上去看看。”水镜月看着前方更加急骤的风雪,终于相信,她以前,真的连雪牢的门都没有走进过。

  不过五十丈的台阶,平日里几个纵跃就能到达,此刻四人却走了一刻钟,越往上走,风雪越大,像是铺天盖地的刀子钻进筋脉里,彻骨的冷,感觉四肢有些麻木,偏偏那寒气钻进脑子里,让人愈发的清醒。他们有心想要走快一点,脚步却被狂风拖住,像是走在深海洋流中一般。

  极致到了台阶尽头,风仍旧凛冽,雪却是小了,抬眼时已经能看到夜空中弯弯的月眉了,甚至还能看到月亮旁那棵明亮的星星。

  前方出现一道黑影,黑色的风衣解开,随着旋风卷起,飞向茫茫的夜空,仿若草原之上的黑鹰。夜行衣,铜面具,一只右眼,什罗教的大护法,西域的守护神。

  他抽出手中的剑,淡淡的蔷薇色流转在剑锋,剑气破风而至,冷声道:“擅闯什罗教禁地,杀无赦。”

  “天雷剑。”雁长飞盯着他手中的剑,右手已经按在了青麟刀的刀柄上,眼中闪着光,跃跃欲试,却偏头看了水镜月一眼——他记得她的一个朋友就是因为这把剑死的。

  水镜月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看清铜面具下的那张脸,“雷宗润。”

  大护法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握剑的手指紧了紧,面巾下的声音却更加暗哑了,“月姑娘认错人了。”

  水镜月笑了一下,“你承认了。”

  大护法的脊背冻僵了一般,第一次觉得这里的风雪如此冰冷——他不该回答的。

  水镜月走到他跟前,剑尖抵在她的心口,隔着风雪看他那只右眼,“若你把这把剑再往前三寸,我就信你不是。”

  大护法的手指又紧了紧,如漫天的飞雪般苍白,手背上隐隐有青筋跳动,手腕因为太过紧张而不自在的微微颤抖着。

  黑色的衣衫划破了一道口子,水镜月仍旧低眉看了看他那双手,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大护法,手拿稳了,要杀就痛快点。”

  大护法看到剑尖上的一点血色,惊得立马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剑无力的垂落。他微微低着头,长舒了一口气,即便带着面具似乎都能想象得到他嘴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

  水镜月身后,长庚等人也松了一口气。当水镜月说出“雷宗润”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她是在叫那把剑——虽然这么想有些荒诞,但在神宵宫的发生的事,一直都让人觉得,水镜月似乎把天雷剑当做了雷宗润的替身。所以,当他们意识到水镜月是在叫眼前这个铜面黑衣人时,都不由得惊愕了一番。不过,四年前就该死了的秦岭七绝都活过来了,以身殉剑的雷宗润站在眼前,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长庚想起那日进白龙城之时,水镜月跟他说的那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也不定就是实。在这里面,无论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腰间的香囊,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诡异,太不真实。但是,水镜月的眼睛总不会看错。

  只是,即便眼前这人真的是雷宗润,也不定就不是水镜月熟悉的那个雷宗润。所以,当水镜月走近那把剑的时候,长庚还是感觉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攫住了,最后那位大护法后退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指被捏得失了血色,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狂风吹过,瞬间冻结成冰,凌迟一般的疼。

  半晌,大护法终于恢复了镇定,抬头看向水镜月,声音却仍旧带着几分颤抖,像是久冻之后的战栗,“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承认了。

  水镜月走近了些,伸手,“你把那面具摘了,我就告诉你。”

  大护法这次没有阻止她,面具下也没有面巾,只有一个皮革眼罩——他的左眼没了。

  熟悉的眉眼,眼神中却多了些让她陌生的东西。下撇的嘴角往后扯了扯,右边的脸颊露出深深的酒窝,左边的酒窝却很浅,只是那笑容再没了往日的朝气蓬勃……

  他的确变了很多,但,他仍旧是雷宗润——她认识的那个雷宗润。

  第二百零三章 迟月

  水镜月是如何知道什罗教的大护法就是雷宗润呢?其实,她并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很幸运的是,她猜对了。

  在看到天雷剑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很多事。在白龙城城门口,他将她拒之门外;在死亡之海,他从狼群中救下她;进入西域之后,时不时出现的那股隐藏在暗处的视线;还有神霄宫的那一场幻境,甚至一年前墨华楼接到的那单生意……

  其实,在神霄宫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的。当时舒桐和古玲都以为她是中了自己的瞳术,其实并不完全对。她的确给自己下了瞳术,但那只是让她不知疲惫的找出天雷剑而已,而那个困了她七天七夜的幻境,并不是她营造的。

  那个幻境中,她没有戴面巾,南梦溪没有死,秦岭七绝不是她的朋友,而雷宗润……亲手推开了她。

  她从幻境从醒来的瞬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想起了很多事——

  那年,她离开名剑山庄的时候,他想看看她的脸,她没有答应;那年,在神霄宫看到那把流转着蔷薇色的天雷剑之时,她曾想,若是当初陪着他一起回西域就好了;那年,站在芳草萋萋的坟墓前,她曾想过,若是南梦溪没有死,秦岭七绝或许就不用死了;那年,离开华山绝顶之时,她也曾想过,若是秦岭七绝不是她的朋友,她杀他们的时候,或许就能更加果决一点了……

  那个幻境,并不是为了困住她,而是想要告诉她,秦岭七绝的死不是她的错,雷宗润以身殉剑也与她无关。

  那个幻境,唯一与她心中曾有过的念头相悖的是——最后的那一刻,雷宗润推开了她。

  在幻境里,他对她说——“足够了……阿月,回去吧。”

  其实,他也是想要一个答案的吧。

  不过,当时,水镜月并不知道营造幻境的人是雷宗润,也不知道从金城一直追随至死亡之海的那股视线是雷宗润,她还无法想象雷宗润真的还活着,无法想象他已经成为如此强大的存在。

  她故意用不容否定的语气叫出“雷宗润”这个名字,他仍旧一如既往的,那么轻易的就上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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